林桑心头火苗蹭地一下窜起,她看也没看小粟一眼。
“这里是钱家不是林家,没吃早饭就回林家去。”
阿嬢这样无情,小粟眼泪一下就嗞出来了。
“我,我——阿嬢,家里没有我的早饭。”她用黑乎乎的手背抹眼泪,“我们几个孙女都没有……”
林桑一愣,她知道这孩子说的是实情。
这样缺衣少粮的灾年,有几个能吃饱的?别说农家最不受待见的丫头片子。
这一点不仅限林老汉那样以自我为尊的家里,村子里可以说户户如此。像之前银子不也是一样吗。
林桑心一下软了。
“她还是个孩子,林家的事跟她无关,跟她无关。”她闭着眼碎碎念。
需要不断给自己洗脑,她才能勉强接受。
她还是没法对小粟产生良好的第一印象。
她能从小西、银子、灵儿她们眼神中看到纯净,小桃的性子更是让人一眼望到底。
小米有一点私心,还跟小南一样抠门,但她有同理心,性子也不狡诈。
小粟样貌上跟堂姐小米有几分像,眼神却完全不同。
今天来了后眼珠子一个劲乱转,最后着落在周宣姐弟身上。
走了半天路,她真的很饿啊。
她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阿嬢怎么还不拿吃的给她,反而便宜这两个外人?
这两个一看就不是自己村的。
周家姐弟是镇上的孩子,穿着和气度确实不像村里人。
灵儿见到小粟的眼神有些惊讶,但又有几分怜悯。
这个妹妹看着比她小一点,应该真是饿了,才会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手里的蛋饼。
她在想要不要将饼让给她,但又觉得辜负了婶子的好意。
林桑看出了灵儿的纠结。
“灵儿你吃你的,我这里还有吃的给小粟。”
蛋饼是吃完了,但小桃跟老太太正在蒸馒头。
是用她农场里的玉米和荞麦面分别混着麦粉发的,个头像醋钵大的拳头。
这些天村里不少人在钱家做工,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大小伙子,小桃特地为他们准备得结实些。
粗粮馒头看着不起眼,却是越嚼越香,又耐饿,钱家孩子也很喜欢。
但看在小粟眼里就没那么美味了。
蛋饼金灿灿的,还混合着各色菜丁肉丁,看起来就可口。
小粟觉得不满,阿嬢宁可给外人吃好的,到她这里就只有窝头?
但她确实饿了,接过阿嬢手里的馒头就往嘴里塞,边啃还边盯着灵儿手里的蛋饼不放。
林桑摇摇头。
“小粟,吃好了你就回去,阿嬢有事情要忙了。”
今天有这么多设备要安装呢,小川再聪明一个人也搞不定,必须她亲自督建到位。
见阿嬢转身就走小粟急了。
“阿嬢我——”
她想说她要留下来,但阿嬢完全不想听她说什么。小粟觉得这是故意的,阿嬢故意避开她。
不止阿嬢,全家人都顾不上理睬她,好像很忙的样子。
一个冬闲的正月有什么好忙的?
小粟扁扁嘴,很快想到了爷爷和爹的话。
“一定要留心看阿嬢家有什么跟别家不一样的,要是看不出来,回来仔细你的皮!”
是了,她还有任务在啊,小粟吃饱有了力气,开始四处留心看。
“姐,你们在做什么?”她围着小米打转。
她打心眼里羡慕,小米姐穿得这样好,嫁过来才几个月,人也比在家做姑娘时好看了。
“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没见过?”小粟东翻翻西摸摸。
“在给兔子剪毛呢。”小米头都没抬,“我们今天要把这些兔毛都剃完。”
她们一个上午谁也没闲着,她也顾不上小粟。
娘说第一茬兔毛用来给里长夫妇做两床被褥,剩下的纺成毛线,正好试试家里新做的纺线机。
小米按照婆婆教的,一手抓着兔耳朵,先将兔子周身的杂毛拔一圈。然后用剪刀在背部开一条口子。
这个年代轴形剪刀还没发明出来,用的都是无轴的。
林桑相当用不惯,她笨手笨脚地给女孩们示范了一遍:“你们来吧,大概就是这样——”
女孩们崇拜地看着林老师酷飒离开的背影。
“哇,娘好厉害,什么都懂——”
林老师不用亲自动手,她是靠头脑立世的。
女孩们严格按照示范步骤,先剪完背部,再沿着两侧剪下去,然后是屁股、脖子、下巴,最后是四肢和脑袋。
“别忘了留着肚子上的毛。”小米提醒大家,“娘说了兔子会扯腹部的毛给兔崽子垫窝。”
请来的女工还真有忘记的,听见了咧咧嘴。
“是咧,我差点就剪了。”
剪了几只以后,大家都琢磨出一些诀窍。
刚才有两位女工没剪好,给兔子戳了两个洞。
小米看了一眼,倒是没怪她们手脚笨:“不要紧,小心伤口感染,赶紧用碘酊抹一下。”
半天过去大家都累了,小米放下剪刀捶了捶背。
“大嫂,这里忙了半天,你去屋里歇歇吧,剩下交给我们。”
这样贴心的话小米以前是不会说的,但她现在开始懂得体谅人。
大嫂每天给全家做饭辛苦,虽然有狠人老太烧火,她也能搭把手,但大嫂到底是主厨。
她对小桃的关切有真心,也有一半是未雨绸缪。
她以后也会有孕,她关心家人,家人才能体谅她不是。
一旁瞎转悠小粟的听了只是撇撇嘴。
米姐怎么变这样了?她记得以前在家里,她们姐妹几个都抢着把活往外推,什么时候揽过活?
况且见她转了半天也不搭理,反而要讨好那个大嫂?
但是小桃听了觉得很窝心。
她正给剪完毛的兔子抹酒精消毒全身,从善如流地停下手。
“也好,那我将这些剪下的毛拿去洗了,趁今天天好晒一晒。”
她端着盆要往屋里去,小西一手接了过去,
“大嫂你肚子里有小宝宝呢,娘说尽量不要蹲着干活,还是我来。”
几乎同一时间,银子的手也搭在木盆上。
“还是我来吧,你手怕凉。”银子力气大,直接端着木盆就走了,“过几天沼气发酵好了就有暖水用,但今天还得洗冷水呢。”
小粟听了嘴撇得更高。
原来是有孕了,怪不得全家都这样讨好。
可是这有什么好护着的,家里娘和婶子们有了身孕不照样做农活?
她觉得米姐假惺惺,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呀。
在家的时候谁不为多吃一口,少干点活吵个没完,有时候还要打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