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在农场几杯红酒醉了过去,再醒来却物换星移,躺在一间寒森森的小屋里。
她浑身像被谁痛打过一样,脑袋昏沉沉,被一阵哭喊声闹醒。
说的还是小时候的家乡方言。
勉强睁开眼,头顶是漏风的茅草棚,泥墙泥地,地上还趴着一屋子呜呜哭喊的小孩。
“娘,你千万不能死啊——”
“我不要娘亲死……”
林桑一个激灵坐起,跟一颗凑上来的脑袋撞在一起。
“砰!”
俩人都是眼冒金星。
“太好了,娘还没有去,大哥,娘还活着!”
少年顾不上吃痛,惊喜大喊。
林桑脑袋更疼了,你才去了,不对,谁是你娘!
她正要骂人,脑中却触电般频闪过一幕幕……
林桑明白了,她还真成了这屋孩子的娘,刚才那是原身最后的记忆。
她突然间无痛当妈,不仅儿女满堂,连儿媳都有了。
这不造孽吗,她一个现代未婚女性,哪能跑来这里给一帮陌生孩子当娘?
一定是睁眼方式不对,要么就是做梦。
林桑绝望地把眼一闭,又倒了下去。
“娘,娘,你怎么了?”孩子们顿时慌得乱喊,她脑壳疼得厉害,酝酿一口气,打算吼一嗓子来个清净。
“都出去——”
出口却变成弱弱的一句,这具身子好像几天没吃饭一样,虚得要命。
但就算这样指令依然有效,一个声音起身吩咐。
“娘让我们出去,大家都去外头。”
说话的是这家的长子小东,他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带着弟弟妹妹去了堂屋。
房子的隔音很差,孩子们的声音依然低低传到林桑耳边。
“大哥,娘从外祖家回来就一直这样躺着,怎么办啊?”
问话的是那个头发稀黄,瘦弱得一戳就倒的三女儿。
小东叹口气。
“娘每回从外祖家回来都不高兴,让娘再歇歇吧。”
二儿子语气显然不满。
“要我说,高兴的只有外祖一家才对,家里不管有什么好的,娘总想着他们。”
他不顾大哥阻止,越说越大声:“今年地里旱成这样,家里都没口粮了,娘还去外祖家——”
他话没说完,被身边的小媳妇拉了衣角。
“你轻声点,娘这次回去是问我爹要粮食的——但看娘这个样子,一定没要成。”
岂止没要成,原身是空着两手,带了一身伤回来。
所以她现在浑身散架般地疼。
家里孩子饿得嗷嗷叫,原身却猪油蒙了心一样玩命贴补娘家,这是魔怔了吧?
林桑心里有气,可她不想管这些,她只想再穿回去。
虽然现代她也糟心事一大堆,但那里好歹有她白手创下的一份家业,难道要叫她删号重练?
正郁闷着,小东端着一碗水走进来:“娘,你都两天没吃没喝了,喝碗水吧。”
怪不得她嗓子冒烟。
心里不想接,身体却很诚实,林桑挣扎着坐起来。
碗是粗陶,水是凉水,一口下肚好像有一根冰柱结在肚子里,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这里是寒冬吧,屋子本来就漏风,被褥冷硬得像铁一样,向来皮实的林桑都表示扛不住。
东子见娘亲肯喝水了,眼角闪了泪花。
“娘你要好好的,爹已经不在了,你千万不能有事。”
那你大冬天给我喝凉水,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林桑腹诽。
啊呸,她才不是她们的娘。等等,她听到什么,爹已经不在了?
这算不算不幸中的大幸?
做人娘亲总比做陌生人娘子要好。
如果现在来个彪形大汉说自己是她合法丈夫,她说不定会忍不住谋杀亲夫。
不行,那样她也要抵命……算了她还是自刀来得痛快。
这时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她听见一个软糯又沙哑的声音:“娘你好些了吗,大嫂在给娘熬粥,娘很快就有东西吃了。”
小姑娘眼神怯怯,却一脸的关心。
这是家里的小女儿,应该六岁了,个头看着才四五岁,整张小脸哭得又红又肿。
在林桑的记忆里,原身重男轻女,对这孩子实在算不上好。
但就算这样,有娘总比做孤儿强。
这么小的孩子,失去爹就够可怜了,要不是她穿来补位,岂不是连娘也没了?
家里没爹对她是幸,对这个家而言,失去顶梁柱却是天大的不幸。
可是她能怎么办?
林桑心里起起伏伏像一团乱麻,过了会儿大儿媳果然端了一碗粥进来:“娘,这是菜粥,快趁热喝。”
这姑娘十七八的年纪,单薄的褂子穿在身上晃悠悠的,林桑都害怕她随时会倒下。
被婆母盯着看,做媳妇的手都在抖。这也难怪,婆婆对这个儿媳相当严苛。
大儿子见娘亲端着碗不说话,一脸惭愧。
“娘,是我不好,家里米不多,夏天晒的菜干也吃完了……我明天上一趟山……”
身为长子他没能照顾好家里,他心里很不好受。
看着这张稚气的脸,林桑又有些触动。
刚才老二说家里没米了,保不齐这就是最后一碗。难不成今天就她有粥喝,全家都挨饿?
老大也就是高中生年纪,要在荒年里支棱起一个家太难了。
林桑看了那碗黑乎乎的野菜粥一眼,吩咐那姑娘:“你再去拿一只碗来。”
嘎?
年轻媳妇没反应过来。
“快去!”林桑提高声量,那姑娘又是一抖,赶紧照做。
她拿来碗,见婆母将大部分菜粥都倒进她碗里,吃惊得张大了嘴。
林桑面无表情地吩咐:“你们几个拿去分了。”
她霸气地将剩下的粥一口闷完,把碗塞回去:“都出去,别来烦我。”
这跟婆母平日里的口吻很像,行事却完全不同。
大儿媳简直傻了。
以前遇到这样口粮吃完的日子,向来不会分一口到她头上的。都是东子偷藏一点给她,勉强不饿死。
见媳妇傻愣着,小东赶紧将她带出屋。
终于安静了,林桑吐出一口浊气。
不就是多喝了两杯么,为什么是旱后荒年这样的地狱难度?她如果就此摆烂,会不会躺死过去?
死了是回现代,还是再穿越一次?
更有可能是彻底凉凉,啥都不知道了。
躺到大半夜,林桑又冻又饿,胃里火烧火燎地睡不安稳。那一口苦涩的野菜粥下肚只会让人更饿,林桑连做梦都在吃东西。
梦中她又回到农场的餐厅,抓起桌上的披萨炸鸡就啃。
这梦太真实了,她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就连旁边的海鲜粥都还是热的。
林桑巴适了,手脚也暖了过来。
好不容易睡着,她又被嘈杂声吵醒。
屋外似乎来了什么人,孩子们又哭又闹,三女儿小西跌跌撞撞闯进来。
“娘,家里来了人牙子,他们说你要卖掉妹妹?”
“什么!”
人贩子拐卖儿童?林桑猛地坐起。
一时间她有点懵,所以还在梦与醒之间穿梭。
不对啊,她怎么不太饿了?
林桑一闭眼,就能见到农场餐厅,一伸手就能探囊取物。
可是睁开眼睛,小西就站在跟前,一脸焦急看着她。
林桑懂了,这不是做梦,她真的能回农场,地狱难度下总算开了外挂,这在荒年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听到外头人牙子的声音。
“都别吵了,是你娘说卖了家里最小的女儿,来,丫头,跟我走吧!”
林桑怒火中烧,彻底清醒。
她自己就是一个弃婴,大冬天被扔在一片桑树林里,要不是被被福利院的院长爸爸发现,早就没命了。
她长大后一直在想,一个做母亲的什么情况下会遗弃十月怀胎的孩子?
她想了很久,答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
结果现在告诉她亲娘要卖女儿,这人贩子不是撞她怀里了嘛!
林桑简直不能忍。一想到昨天那个萌萌的小萝莉,血液直往她脑门冲。
“走!”
她翻身下床,顾不得穿鞋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