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藏情(十)
作者:湘水拾芸穗   深宫曲之主控她不理解最新章节     
    藏情之伸手拉过她的手,在她手指上刺了三针,“今日心情好,放过你了。”

    沈穗儿微微垂首,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自己正在冒着鲜血的指尖之上。然而,一抹的笑容竟然在她脸上悄然绽放开来。

    “我第一次看你这般顺眼。”她的声音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满足。尽管此刻她的指尖仍在不停地渗出血珠,但她的神情却是那般的从容。

    看她这表现藏情之暗中发笑,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看来打一巴掌给颗糖的效果还不错,“我亦是。”

    不久藏情之换了藏情的身份进入凤仪宫,面显担忧急切之色,询问道,“你没事吧?他没伤害你吧?”

    沈穗儿原地转圈,再蹦跶几下,向他证明自己安然无恙,“别担心,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此后,藏情之与沈穗儿的关系缓和不再呈针锋相对之态。

    除了必要时候出来刷一下存在感,他很少再以藏情之的身份出现,而是以藏情的身份和沈穗儿相处。

    后来的两个月中沈穗儿对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凡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毫无半点忤逆之意。

    无论是烹制香茗时那袅袅升起的雾气,还是两人对弈时棋盘上你来我往的交锋;亦或是她轻抚琴弦时所流淌出的悠悠乐声,以及共同联诗时碰撞出的思维火花,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和谐美好,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风平浪静之中。

    这般岁月静好的景象,使得藏情之心渐渐沉醉其中,甚至几乎忘却了自己最初精心设定的那个计划。他实在舍不得亲手毁掉眼前这份难得的安宁与温柔,更不愿意去戳破这个看似完美无缺的谎言。然而,命运却总是喜欢捉弄人,上天似乎有意要让他明白何为“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就在他还沉溺于这片温馨祥和之时,一变故突生。他的一时之气,那些他从未想过要去摧毁的东西,竟瞬间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浓郁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肆意地弥漫着,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勾住一般。沈穗儿绝美的容颜因酒精的作用而泛起了一抹红晕,宛如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欲滴。

    只见她微微眯起双眸,眼神迷离而又深邃,轻轻地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似乎想要借助这辛辣的酒水来消除内心深处的忧愁和烦恼。

    桌边静置着一幅画,在那幅细腻勾勒、色彩鲜艳的画卷之中,画中女子她身着一袭绚烂夺目的红衣,那不似凡尘中的烈焰,而是带着晨曦初露的柔和与晚霞余晖的温婉,既热烈又不失雅致。

    画中女子发丝如墨,瀑布般倾泻至腰间,几缕青丝不经意间拂过脸颊,增添了几分不加雕饰的自然之美。

    眉眼如画,是她最为引人注目的地方。双眸清澈冷静,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却又似藏着神秘,让人一眼望去便难以移开。女子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温暖而不失矜持,如同春日里最温柔的风,轻轻拂过心田,留下一抹难以忘怀的暖意。

    若是细看,不难看出画中之人正是沈穗儿本人,却又些许不同。

    “好端端的怎么喝起酒来了?”

    沈穗儿骤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寻声望去 ,盛情相邀,“海镜好久不见,要与我共饮一杯吗?”

    藏情之眉头骤然紧锁,眼神也冷了几分,“你叫我什么?”

    沈穗儿揉了揉眼睛,看清楚对方,语气略带失望,“嗯……眼花了?不是海镜,是你啊,也是,海镜怎么可能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见到我很失望吗?眼神再不好使也断不可能将我错认成已故江贤妃,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藏情之声音愈发寒冷 ,略带嘲讽,“沈穗儿,原来你的意中人是随时可以变的,还可以是女子。”

    闻言,沈穗儿面露不解,似乎不相信他会不喜欢江海镜,“你生气了?为什么?你不喜欢海镜吗?”

    藏情之表情冷淡,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她?”

    沈穗儿闪闪眼睛发亮,当即滔滔不绝地列出理由,“海镜才华绝伦,文采斐然,品性高洁,最重要的是貌美无双还会撩……你看,她是不是把我画得超美啊?”

    沈穗儿一脸骄傲与满足地把桌上的画展示给他看。

    藏情之心下一沉,掩去眼底的阴霾化为笑容,“我当然喜欢,所以这幅画给我如何?”

    沈穗儿像小朋友护食一般把画藏在身后,犹犹豫豫道,“我的就是你的,所以……还是放在我这比较好,你什么时候想看,我再拿出来给你看。”

    见沈穗儿装糊涂,藏情之直接把话挑明,“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要这幅画。”

    沈穗儿摇头拒绝,说出了自自中蛊以来第一句拒绝的话,且态度坚决,“不行,这幅画可是绝版,就算是你也不能送,而且海镜要是知道我把她给我画的画送给别人,她会很伤心的……别的我都可以让给你,这个不能。”

    “哄——”

    “啊!”沈穗儿手中那幅精美的画作突然间毫无征兆地燃起了大火。沈穗儿发出一声惊呼,火势凶猛异常,瞬间便将整幅画卷吞没其中,“你疯了?没事烧我的画做什么?”

    沈她慌乱之中连忙伸出双手拼命地拍打着火苗,试图扑灭火焰挽救,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她手掌因烫伤隐隐作痛 ,可比不过心间怅然若失 。

    那画作已然面目全非,被烧成了一片焦黑,只剩下些许残片还勉强粘连在一起。

    就在沈穗儿难过之际,她低头时突然发现那些被火烧过的地方竟然隐隐约约浮现出一行行原本无法看见的字迹。

    她定睛一看,只见上面清晰地书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昔日的记忆越发清晰。

    江海镜微微眯起双眸,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故作神秘地道:“其实,我并不姓江。皇后娘娘,你可知臣妾入宫前姓什么?”她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诱惑,让人不禁想要一探究竟。

    一旁的沈穗儿信以为真,满脸好奇地问道:“那你姓什么?”

    江海镜轻轻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一般娇艳动人。只见她朱唇轻启,缓缓说道:“我姓沈。”说罢,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沈穗儿身上,眼中闪过温柔与深情。

    “姓沈……”沈穗儿低声呢喃着这个姓氏,似乎在品味其中蕴含的深意,接着问道:“海镜这是谓先人所说的‘以我之名,冠你之姓’吗?”

    江海镜却又独自饮起酒来,“臣妾开玩笑的。”

    ……

    沈穗儿轻抚自己的嘴唇轻笑道,“你的唇脂该换了,有点油。”

    江海镜目露怀疑,轻触自己的唇,问道,“是吗?”

    沈穗儿的唇上颜色变得深浅不一,或者说是两种不同的口脂。

    沈穗儿看着江海镜展示的画作说 ,“你的画功竟精湛,可这画中之人虽与我有几分神似可气质却不一样……”

    江海镜却坚定地告诉她,“她就是你,你在梦中亲口对我说的,她就是你。梦中的你勾魂摄魄玩弄人心,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惊悚。”

    她一直知道江海镜在宫中的每一天都很煎熬,她只想尽己所能让她感觉宫里的日子没那么寂寞痛苦,一切却似手心里的流沙抓的越紧流失得越快,根本不如人愿。

    奉天楼的后山,月光如霜,风也很凉 , 她们终究迎来了分离的时刻。

    “虽然,留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让我感到如切肤裂骨般的痛苦,但是只这一味美好,就足以让我不悔来此一遭。

    到后来的一句“勿念、勿忘 ”,江海镜独自消失在夜色中,第二日江贤妃于奉天楼坠亡的消息传出后,她放心不下,她匆匆赶去辨认。

    江海镜骗了沈穗儿,没有宫外的友人接她走,是清风、明月接走了她。

    江海镜也没骗沈穗儿,她的确自由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她了。

    或许沈穗儿心中早料到这个结果了,依旧放她离开了,她原本就不属于这个金笼般的深宫。

    在这宫里,沈穗儿是九天翱翔的凤,能在血泪相争中涅盘;江海镜是被折断翅膀的飞鸟,只等在绝望中等待灭亡。

    沈穗儿尚未回神,一旁的藏情之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反而理直气壮地反过来指责沈穗儿,“我也不是喜欢这幅画,但是你敢拒绝我的要求,我偏偏要毁了它 ,为了一幅破画,你就对我横眉冷眼大呼小叫?我还以为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呢。”

    沈穗儿用手收集着画被烧后遗留下的灰烬,头也不抬一下,但声音中含着凶戾决绝之意,“要不是你的身份,你现在已经死了。”

    “至于嘛?”藏情之意识到烧画的后果比他预想中的更严重,也有些莫名的底气不足,“大不了我帮你修复。”

    顶着沈穗儿冷淡、质疑的目光,他自信满满地施法去修复那幅画,结果失败了。他不信邪又试了几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藏情之发现了这幅画不对劲,这幅画暗藏玄机,包含着极深的因果,一经毁坏无法复原,就算是用法术也做不到。

    “你不是能耐吗?复原呀!怎么没复原?”几声满含怒气的质问后,沈穗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苦涩而又无奈的笑容,凄凉而哀伤。晶莹的泪花,宛如夜空中点点繁星,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口吻说道:“我本想守护过去的你,你却一心想毁了现在的我。我好歹在阴谋算计中度过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天真地觉得你需要陪伴和温暖?你不把别人踩死就不错了,没有人能坚定地陪在你身边,就算是我自己也不行。

    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藏情之眼闪过一丝诧异 ,“你一直知道我是藏情之?”

    沈穗儿反应比他还震惊,不可置信道,“你是藏情之?!!”

    随后她的脸色变得像调色盘一样,或者说是吃了苍蝇一样。

    这是藏情之一开始想象的、沈穗儿知道真相后的反应,可他不痛快也不高兴,就算是假的, 这些日子的相处却是真的,沈穗儿知道真相后反应……简直是太没良心了,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藏情之是个骄傲的人,即使是要翻脸,主动权也必须掌握在他自己手中,他要赢得漂亮,“很惊讶吗?中了钟情蛊错将我看作了一身挚爱,你现在有没有想撞墙的冲动呀?本来还想陪你多玩一会儿,但没想到你的真情这般廉价,那就没必要再逢场作戏-下去了。”

    “钟情蛊,一生挚爱……哈哈哈哈……”沈穗儿突然像疯一般,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回荡在整个房间之中,随着她的笑声,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一种奇异的神情逐渐浮现在她的脸上——那是释然,是终于放下一切包袱后的轻松和解脱,仿佛透过层层迷雾,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和情感。那颗曾经被迷茫、困惑所蒙蔽的心,如今终于拨云见日,展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藏情之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心想,她这会儿反应是不是又太大了点?难道刺激过头了所以发疯了?

    沈穗儿一个人笑了很久,似乎发泄够了情绪才缓缓看向藏情之,对他说,“我并不后悔这两个月将你视作她,只因唯有透过你,我方能以另一人的身份去拥抱她、给予她关爱,使她知晓有一人会始终支持她、守护她……

    然而,我却也忘了,每临利益关头,我率先舍弃的、牺牲的亦是她,往昔如此,现今如此,日后亦将如此,我能够携她一同前行,却无法为了她而驻足。你的确让我看清了我最在意的人是谁,我的一生执念是什么。”

    “呃!”藏情之体内母蛊反噬了,钟情蛊就这样破了,也说明在情感与利益之间,沈穗儿坚定地抛弃了前者而选择了后者。

    虽然对江海镜的情感让她破解钟情蛊的原因之一,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涉及到了她在意的东西,触碰到了她的利益,她就毅然斩断了与挚爱之人的情分。

    藏情之刚走,沈穗儿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听见动静的冬儿匆匆走进来询问,“皇后娘娘,您刚刚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沈穗儿像被霜打了的花一样趴在桌上,声音有些哽咽,“有点难受,想哭,你出去,不然我哭不出来。”

    “娘娘是思念皇上吗?”

    沈穗儿也懒得找别的借口来遮掩了,就顺着冬儿的话说:“我想他了……”

    其实也不是违心话,这些日子受够了藏情之,再看君郁泽可能真的眉清目秀、丰神俊朗。

    冬儿也颇为无奈,如今皇后娘娘正在禁足,皇上怎么可能来呢?

    “那奴婢先退下了。”不管怎么样,明日还是去给皇上传个消息吧。长御冬儿走不通,就走暗卫忍冬。

    不久,沈穗儿静静地坐在桌前,手中握着毛笔,轻轻地在洁白如雪的纸张上游走。一笔一划地勾勒。

    一张张精美的画作悄然落下,如同秋天的落叶一般,铺满了整个地面。这些画作仿佛是时光的碎片。

    仔细看去,每一张画上所描绘的都是处于不同阶段的她自己。有的穿着一袭黑色的公主裙,宛如黑夜中的精灵;有的身着笔挺的黑西装,显得干练而利落;还有的则身披华丽的黑礼服,高贵典雅。然而,尽管画得如此精致细腻,画中人那清冷的表情却始终如一。

    无论是本该天真无邪的七岁孩童时期,还是青春靓丽的二十二岁花样年华,沈穗儿都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深深地隐藏起来。她展现的永远是那份超乎同龄人的沉稳和冷静。

    沈穗儿静静地站在散落的画中间,她的目光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微风,轻轻地拂过画中的那个人。只见她微微弯下腰来,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柔地触摸着那张画纸,仿佛想要透过这薄薄的一层纸张,触碰到画中人真实的存在。

    她的嘴角渐渐上扬,绽放温暖治愈的笑容,仿佛能够驱散所有的阴霾与寒冷。沈穗儿就这样默默地凝视着画中的自己,口中轻喃,声音轻得就像风中飘洒的花瓣,如梦似幻影,“原来自恋不是形容词啊……”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投射在了镜中的影像之上。镜中的那个人,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就好像是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正透过这薄薄的一层玻璃,静静地凝视着她。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想要触摸那个虚幻的身影。指尖慢慢地靠近镜面,就在即将接触到的那一刹那,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沈穗儿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正在将她和镜中的自己紧紧地融合在一起。

    “我是沈穗儿,我也是沈锦穗,不论时空变换、岁月流转,不问人生轨迹、命运殊同,我就是我,我的一生挚爱永远是我自己。”

    窗前,沈穗儿静静地立着,她的身影被屋内柔和的灯光轻轻勾勒,显得温婉宁静。微风穿堂而过,带着夜的凉意与自由,轻轻拂动着她额前的碎发。

    她的眼中闪烁着与天上星光相呼应的光芒,星光仿佛在她的眼中跳跃,与窗外真正的星光交相辉映,让人分不清是星辰落入了她的眼眸,还是她的眼神点亮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