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帝原本期待的心情骤然间被打破，眼前的一切和他想要的情形相差甚远，以至于他的心情很是憋闷，面对着陈芷柔毫无错处的行礼，他一脸沉默，好半晌都没有出声。

    而陈芷柔也就只能弓着身子，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动分毫。

    从前的她，哪里会这般，明成帝简直不能想，越想越觉得烦躁，他到底还是语气不爽的开了口：“起来了，别一直在这门口蹲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犯了什么大错呢？”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这样的一句略带嘲讽的话来，周围的宫人们听到了，都一副惶恐模样，然而陈芷柔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她只是依言起身，恭敬道谢：“谢皇上”

    对于皇上的讽刺，她没有丝毫反驳，毕恭毕敬的低垂着眉眼，站在明成帝身后的位置，只待他往里走去，她便会跟上，

    此时的明成帝，更憋闷了，刚刚的不爽之语，就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似的，对方根本接都没接一句，更不要说像往常那般，对着他撒娇卖乖，插科打浑了。

    陈芷柔的反应，完全不是他希望的，大家一路沉默着走进了大殿里，明成帝坐在了主位上，陈芷柔依旧站在那里，低垂着眉眼，一副恭敬卑微却又让人很是烦躁的样子。

    一时之间，室内竟然保持了一种诡异的安静，明成帝的目光，深邃又冷冽的盯着陈芷柔，而陈芷柔全程低着头，既不与之对视，也不发出声音。

    就这样过了几息，梅香端来的茶壶打破了室内的安静，她素手纤纤的给明成帝倒茶，清脆的声音出口：“皇上您喝茶，这是我们娘娘特意给皇上您备着的呢，是皇上爱喝的蒙顶山”

    这一句，纯属梅香的自主发挥，陈芷柔听到了，微微扯了扯嘴角，目光诧异的看了梅香一眼，抬头的瞬间，目光毫不意外的和明成帝对上。

    听到梅香说陈芷柔特意给他备茶的那一刻，明成帝这才觉得自己心中的郁郁之气有所消散，然而此刻，与陈芷柔那毫不掩饰的惊讶目光对上，明成帝愤怒的感觉再次滋生了起来。

    她的目光简直太简单太好懂了，几乎不需要分析，他一眼就看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有那么一瞬，明成帝觉得自己刚刚自作多情的平复简直就像个傻子。

    这让他心中烧起熊熊的怒火来，刚刚已经接过的茶杯砰的一声就被他重重的放在了桌面上，茶杯里的茶水霎时间散落了好些出来，洒在了桌面上。

    “你们都给朕滚出去，除了纯充仪，屋子里一个人也不用留了”明成帝严厉出声，一脸的冷凝黑沉。

    于有福闻言连忙带着一众宫人撤了出去，梅香等人也一脸担忧的退了下去。

    等所有的宫人们都退去了外面，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明成帝和陈芷柔两个人，明成帝带着怒气的声音再次响起：“连梅香都知道帮朕准备一杯热茶，你呢，朕的纯充仪，你到底在想什么？”

    面对明成帝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陈芷柔心下简直觉得好笑，但她面上却是未露分毫，只一脸惶恐道：“皇上恕罪！”

    她这种逆来顺受不辩解的样子，和她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完全不同，明成帝不喜欢这样的她，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人回到熟悉的状态来。

    于是他就更愤怒了，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陈芷柔身旁，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冷冷开口：

    “你倒是说说，你犯了何罪？”

    好些日子不见，她依旧肤白貌美，嫩滑的下巴都能让他心中一颤，明成帝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荒唐。

    “臣妾不知，或许让皇上不开心，便是臣妾的罪过吧”陈芷柔叹了口气，如此说道。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在了那里，明成帝听见她这委屈的话语，一时软了心肠，把人扶了起来：“既是不知，为何还认？这些日子，你想朕没有？”

    陈芷柔被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她这才把目光抬起，注视着明成帝，扯了扯嘴角，轻声说了一句：“臣妾不敢”

    明成帝不满她的答案，刨根问底道：“是不敢不认还是不敢不想？”

    “臣妾想不想的，对皇上来说重要吗？皇上您整整十七日没来臣妾这里了，就算臣妾想您，皇上就会来看臣妾吗？皇上此刻，又何必问臣妾这些，白白让人伤心难过呢”

    陈芷柔这次没有哭，也没觉得委屈，她就站在明成帝的面前，清清淡淡的开口。

    语气和那天她质问他“若是比臣妾位份高的妃嫔让臣妾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臣妾又要怎么办呢？”是一样的清醒和忧伤。

    她的话，就仿佛是一把利刃一般，插进了明成帝的心里，让他的心有了鲜血淋漓之感，明明这样的话，不成体统，甚至有些大逆不道，充满了埋怨的意味，甚至不可以深究，因为深究之下，是谁也不能回答的禁忌。

    可她偏偏就是这样说了，这一刻的陈芷柔，是大胆的，亦是贪心的。

    她在抱怨，她在质问，她在挑战一个帝王的权威，她也在要求他同等的爱意，不是我想你就是有用的，我想你你就会来看我吗？如果不能，我为什么要想你呢？

    明成帝被她的问题难住了，但她确实是想他的吧，此时此刻的明成帝，只在意这一点，毕竟他大半个月没来永福宫的这些天，可是每天都在想她的。

    “既然想朕，为什么朕来了，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明成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想要一个答案似的。

    可这个答案，明明陈芷柔已经给过了，她露出一个复杂又略带哀伤的笑容，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说了出来：“皇上，臣妾有些累了，臣妾也是凡人啊，臣妾也会难过的！”凭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呢？

    明成帝想要伸过去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给了她这么多的台阶，她却偏偏一个都不下，她为什么要抱怨！自己都来看她了，就像从前那样撒娇卖乖不好吗？

    她此时此刻的样子，固执的让明成帝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烦躁来。

    相顾无言中，陈芷柔主动开口：“臣妾让人去把朝朝抱过来了，好些日子没见皇上，朝朝只怕早就想皇上了！”她说着话，人往外面走去。

    很快，朝朝被奶娘抱了过来，小家伙刚刚才睡醒不久，此刻一副奶萌奶萌的样子，一被抱进大殿，她第一个冲着陈芷柔的方向伸手，想让她抱。

    陈芷柔顺势把人接了过来，笑着抱她到明成帝的身前：“朝朝看看，是谁来了啊？开不开心？”在朝朝面前，此时的她，倒是同往常无异了。

    明成帝感受着这份不同，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多日不见，朝朝小家伙也觉得明成帝陌生了，她懵懂愣愣的小眼神看向明成帝，随着明成帝对她拍手，半响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可是当明成帝伸出双手，对着她想要把她抱过去的时候，小家伙却不是从前那么热情了，她本能的往后躲了开去，转动着胖乎乎的小身子，脑袋扎进陈芷柔的胸前，一副不愿意过去的样子。

    看着一向亲近自己的朝朝此时都变得和他生疏了起来，明成帝这才感觉到了自己的过分，终于感觉到了几分愧疚，他这些日子，不仅仅是冷待了陈芷柔，更是连朝朝都冷落了，小家伙都尚且和他生分了，也难怪陈芷柔会难过！

    这么想着，明成帝愧疚的目光不由看向陈芷柔，衍生出一派复杂的柔情。

    “朝朝，父皇的小公主，来，父皇抱你”明成帝伸手，直接从陈芷柔的手上把朝朝接了过去，小朝朝一开始还在忸怩，等明成帝抱着她举了几个高高后，小家伙立马就变成了咯咯乐的状态了。

    没有哪个小孩不喜欢父亲的宽阔怀抱和力量，小孩子的笑声最能治愈人心，有了活泼的朝朝在，明成帝和陈芷柔之间的氛围这才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从前那样甜甜蜜蜜的时候。

    明成帝抱着朝朝走来走去的，陈芷柔跟在一旁，不时的逗着她，三个人其乐融融，时不时两人的目光更是会不经意间的对视上，那种曾经有过的相视一笑，心有灵犀，看起来就甜蜜不已，让人羡慕。

    永福宫的宫人们眼见着皇上和自家主子和好如初了，这才松了口气，一个个的这些日子悬着的心都安稳了下来。

    今日的永福宫里，朝朝小朋友作用明显，有她在，陈芷柔温柔又美好，明成帝虽然在逗弄着朝朝，可是眼神却时不时的都在往陈芷柔的身上瞟去的。

    看着陈芷柔对待朝朝的温柔模样，明成帝忍不住想，宁修媛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选错人，对朝朝，陈芷柔真的是比任何一个亲生的母妃都要来的好，她的好，让明成帝心生欢喜和柔软。

    “柔儿，你能对朝朝这般视若己出，朕很是欣慰”明成帝突然拉住了陈芷柔的手，目光从软榻上的朝朝身上再到陈芷柔，他一脸的认真。

    陈芷柔抿嘴：“朝朝是我的宝贝”她说着，目光错过明成帝的对视，全都放在了朝朝身上，拿起软榻上的布老虎，对着朝朝摇晃：“是不是啊？朝朝，你是母妃的大宝贝，母妃最喜欢的人就是朝朝了，过来，看这里，往母妃这爬……”

    陈芷柔说着话，逗弄起了朝朝来，她的声音都变得柔软轻快了，一副哄孩子的语气。

    明成帝在一旁看着，心绪复杂，他忍不住想，在她心中，是不是如今朝朝都比自己来的更重要了？

    模糊的回忆中，明成帝清晰的记得，陈芷柔曾经也说过，自己是她最重要的宝贝！能进宫侍奉他，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可现在呢？也还是吗？他忍不住揣测，心里滋味复杂。

    甚至此刻，明成帝都还会想着，若是她能给自己生下一个皇嗣，会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啊！

    她待朝朝都这样好，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又会是什么样呢？

    明成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在后宫的一个妃嫔身上，就有了这么多的期待和想法，不自觉的会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她身上！

    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朝朝玩了一会，人就有些累了，明成帝这么久不来永福宫了，侍候朝朝的嬷嬷和奶娘们自然也都是很有眼色的，见此连忙把朝朝抱回她们的怀中，然后就干脆利落的带着小主子早早的告辞了。

    朝朝一走，屋子里的热闹顿时就冷清了下来，明成帝和陈芷柔之间，没了孩子的缓冲，气氛上不复刚刚的轻松和愉悦。

    明成帝主动拉住了她的手，一边摩挲着一边开口：“柔儿”他这么叫了一句，想缓和些什么，只是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向高高在上的帝王，突然想要低头，也是会不适应的！

    面对明成帝的温柔，陈芷柔终于算是露出了一个笑脸，她大方回应：“皇上！”

    “这些日子没来，不是朕想冷落你，只是前朝的事情太忙了”明成帝终于还是低了一回头，他现在，只想把陈芷柔哄好，想让她像从前那般对他。

    然而陈芷柔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些许。

    她笑笑道：“皇上，您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是忙碌的！”

    她的语气不对劲，明成帝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

    不由把人拥有怀中，无奈开口道：“柔儿，你真是这么想的吗？和朕说实话！”

    他这样刨根问底的想要一个答案，陈芷柔便也如他所愿的给他答案。

    她仰着头，眸光清澈见底，话语却犀利无比：“皇上您前朝事忙，却有时间宠幸妃嫔，那么多的人宫里都去了，就是来不了臣妾这里是吗？”

    她嗤笑：“皇上不来就不来吧，这后宫妃嫔众多，本就有一大堆的人等着皇上您去宠幸！臣妾此番言语才是不和规矩的！只是想让皇上知道，去也便去了！皇上却又何必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欺骗臣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