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砚让徽墨把城里最好的大夫请过来给杏儿诊治。
他心不在焉地抄着手站在旁边,一边听大夫的叮嘱,一边琢磨该怎么把自己的酒楼打造成陈郡最好的酒楼。
大夫给杏儿看完伤势,包扎好伤口,又开了两瓶金疮药。
终于送走大夫,谢沉砚刚打算离开,忽然被杏儿叫住了。
“谢公子!”
谢沉砚停下来看她。
杏儿缓缓说道:“我想问一下谢公子,你打算怎么把酒楼开起来?”
谢沉砚没想到这个杏儿竟然开始担心起酒楼,顿觉讶然。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既然决定留在这里,当然是希望酒楼能够办的得长久红火。”
谢沉砚不以为意:“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的酒楼,当然能办得长久红火,你有工夫来管我的闲事,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吧。”
杏儿被呛声,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我之前也经营过几家店铺,谢公子如果不嫌弃,唐柔愿协助公子打理好酒楼,把酒楼做大做强!”
谢沉砚只觉好笑。
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还经营过几家店铺,要是她家里真的有几家店铺,又怎么会被家人卖进欢楼。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家里真的有店铺,只怕是那种已经关门大吉的铺子。
他刚买下来的热乎酒楼,可是要做成陈郡最好的酒楼,怎么可能交到她手里。
谢沉砚语气中充满不屑:“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嘲讽完,谢沉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欢楼。
唐柔看着谢沉砚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今天早上,她赶时间冒着雨开车去公司开会,结果车轮打滑,不小心出了车祸。
意识陷入黑暗之后,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脑海中还多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回忆。
那个叫杏儿的姑娘,十六岁被家人卖进欢楼。
三个月时间内逃了三次,被抓到打了三次。
今天是她第四次逃跑,结果逃跑时再次被人发现,在追逐过程中失足坠楼。
杏儿的记忆在唐柔脑海中一幕幕闪过。
就像看了一部记录生活的电影,唐柔虽然对杏儿感到同情,却没法跟她共情。
杏儿一心逃出欢楼,是想回去求舅舅和舅母收留。
可她没有想过,如果她的亲戚真的愿意收留她,又怎么会把她卖掉。
这个时代不比唐柔所生活的时代。
在这里,女性生存的条件十分苛刻,几乎所有女人都是男人和家庭附属。
一个年轻、貌美,还单身的女性,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遭遇异样的目光,甚至还会遇到危险。
唐柔初来乍到,举目无亲。
她想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就必须先找到安身之处。
而谢沉砚和他买下来的酒楼,就她目前所拥有的最好的选择。
在杏儿的记忆中,谢沉砚是赫赫有名的陈郡小霸王。
虽然关于谢沉砚的荒唐事有一箩筐。
但他身上还是有几处可取的地方。
譬如,他不喜欢逛勾栏,也不喜欢进赌场。
相较于五毒俱全的常家小二爷,谢沉砚多了几分人情味。
而且谢沉砚家世非凡,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是少数能庇护她的人。
无论谢沉砚对她的态度如何,在她能够立命之前,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谢沉砚满脑子都是自己的酒楼很快就能开张了,浑然不觉自己到底收留了什么人,更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圈套。
签着谢沉砚三个大字的借据一份被谢沉砚揣在怀里,另一份,被陈珉带进了常胜赌坊,连同谢沉砚交到鸨母手中的两千两银票,一并呈到了常欢面前。
常欢看着借据上谢沉砚龙飞凤舞的字迹,阴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狠戾的笑容。
——好戏要开场了!
……
谢沉砚一回家,就直奔库房。
家里的库房还有不少珍宝古玩,只要他把那些东西拿去当了,等酒楼赚到银子再赎回来,老头也发现不了。
一万两银子于他而言,不算多也不算少。
虽然一时半会儿凑不出来,但想想办法,再缓些时日,还是能能凑出来的。
想法是好,然而等他到库房一看,顿时傻了眼。
上次来库房的时候,库房里满满当当的首饰挂件,当时母亲还挑了好多东西出来,说要拿来给宋南烛当聘礼。
而如今,库房里空荡荡的,只剩几个装饰用的空箱子,还有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谢沉砚震惊了。
这是……家被偷了?
那个小贼居然这么大胆,敢偷他家里的东西?
还偷得那么干净!
活得不耐烦了!
谢沉砚气冲冲地跑出库房,看着一群在廊下洒扫的小厮侍女,沉声问道:“这段时间,有谁进过库房?!”
众人全都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终于有个扫地的小厮走出来,低着头,声音微弱。
“这几天,只有老爷进过库房。”
闻言,谢沉砚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父亲进库房做什么?”
“老爷说家里的东西太多,都堆不下了,要整理一阵。”
“那库房里的东西怎么不见了?”
“被老爷叫人抬走了。”
谢沉砚疑惑道:“父亲把东西都抬去哪了?”
小厮摇摇头。
谢沉砚更加纳闷了。
如果只是整理库房,没必要一件不剩,把东西都抬走吧?
搞得跟家里进贼似的。
谢沉砚心中腹诽的同时,加快脚步往谢父的书房走。
书房他来过很多次。
但凡他犯了什么事,父亲都会罚他进书房面壁思过。
许久没来了,这次再来,发现书房也跟以往不一样了。
书房里少了很多装饰,挂在墙上的王右军真迹不见了,靠近窗边案牍上摆的是十二件大玉川先生差距不见了,就连书桌上父亲最喜欢的那个汝窑天青笔洗也不见了。
不止是库房,就连书房都空了。
看着空荡荡的库房,谢沉砚嘴角抽了抽。
他看着坐在书桌后算账的谢父,直言不讳。
“父亲,你把家都败光了?”
谢父握笔书写的动作一僵,笔尖凝聚的浓墨滴在宣纸上,染黑了纸上的字迹。
谢父抬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眼前不敲门就闯进来,口不择言的逆子,尽力保持语气平静。
“宁王从京城传来消息,晋国军队在边境蠢蠢欲动,宁王奉圣上旨意,负责筹备军饷,我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当了,银钱已经送到宁王手上了。”
宁王是谢沉砚的大姐夫,也是谢家最重要的靠山。
谢沉砚着实没想到,竟是父亲把家里的东西都当了。
他不死心的问:“当了多少东西,换了多少银子?”
“能当的全都当了,换的银子刚好够这次发兵的军饷。”
“一件都没剩下?”
“一件都没剩下!”
谢沉砚在心里默默骂了句脏话。
他用不上银子的时候,家里的宝贝堆积成山都没人理会。
等他要用到银子的时候,家底刚好就被父亲搬空了。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尽管心里十分郁闷,谢沉砚还是很快接受了家里变得一贫如洗的现实。
行吧,凑军饷就凑军饷吧。
姐姐和姐夫往日里还是挺照顾家里的,如今姐姐和姐夫遇到困难,家里帮一把也是应该。
而且姐夫是奉命凑军饷,这是关乎家国的大事。
国事和私事,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至于银子,他另想办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