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当空。
宋南烛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是熟悉的床帐,以及熟悉的面孔。
“南烛,你可算醒了!”
“姐姐,你可算醒了!”
“小姐,你可算醒了!”
宋成德和宋南姝以及小环,三人异口同声。
宋南烛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背着谢沉砚下山,遇到了守在山脚的花展毅,把谢沉砚交给花展毅之后就昏过去了。
现在自己回到家中,那么想必谢沉砚也无碍了。
宋南烛松了口气,目光在床前扫了一圈,对上三张同样关切的脸庞,心头泛上一阵酸涩。
她刚想撑着床铺坐起来,就被守在自己面前的三人一把按了回去。
“大夫说了,你耗力过度,又受了伤,需得静养,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床上,哪都不许去!”说完,又对旁边的宋南姝和小环说,“南姝、小环,你们俩这段时间轮流看着她,千万不要让她下床。”
两个年岁相近的姑娘不约而同道:“明白!”
宋南烛心头一暖。
她刚想询问父亲,自己到底是怎么回来的,门口忽然响起宋母的声音。
“南姝,出来!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来这种晦气的地方!怎么那么不听话!”
宋母的声音不算大,却十分尖锐。
屋内的四人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
小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宋南烛的脸色,宋南姝则是一脸郁闷,而宋成德皱着眉,不悦地瞪着妻子,提高声音,语气严肃。
“你这是什么话?!”
宋母并没有把宋父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女儿,沉声道:“南姝!”
被点到名字的宋南姝心中十分不情愿,倔强地梗着脖子,小声道:“母亲,姐姐受伤了,我想在这里陪着姐姐。”
宋母语气中带着三分刻薄,三分怨毒,以及四分癫狂:“她受伤也是她活该,这种祸害,早就该死了,要不是老天瞎了眼,她能活到现在?”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却把宋南烛当成生死仇敌一样看待。
宋南烛目光颤抖地看着咬牙切齿的母亲。
她被山贼绑到山上的时候没有绝望,险些被山贼凌辱的时候也没有绝望,可听到母亲的这番话,她恨不得自己当场死在苍溪山上。
如果自己没有活着回来,或者是变成了一具尸体被抬回来,又或者是永远都回不来,母亲会不会为自己掉一滴眼泪的呢?
宋南烛控制不住鼻子酸涩,眼睛发烫,喉咙肿胀,说不出一句话。
宋父听不下去了,腾地站起来,冲到门口,用力抓住宋母的胳膊。
压低声音吼道:“当着孩子的面,你说话就不能积点德!”
宋母使劲甩开宋父的手,面目狰狞,凶恶若夜叉。
“积德?我现在不是在积德吗?我若不是在积德,那个晚上我就已经掐死她了,她还能好端端活到现在?”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再揪着不放!”
“放不下!她宋南烛害死……”
“啪!”
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宋母未完的话。
“柳如是!”宋父又气又急。
“宋成德!”
宋母咬着牙,一字一句愤恨地念出丈夫的名字。
她手一挥,带起一阵风,毫不留情地还给丈夫同样响亮的耳光。
“啪!”
空中的微风仿佛凝滞,三个姑娘全都被这场变故吓了一跳了。
曾经恩爱两不疑的夫妻,终是走到了相看两生厌的这一天。
宋母顶着红肿的半边脸颊,冷漠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丈夫,径直走进屋子里,停在小女儿面前,一眼都不看躺在床上的宋南烛。
她一把拉住小女儿的手,二话不说就要拉着人离开。
宋南姝才回过神,开始挣扎起来。
“我不走!我要陪着姐姐!”
在宋南烛的事情上,宋母从来都是厌弃的。
发现小女儿竟然为了大女儿公然违抗自己,宋母脸色愈发阴沉。
“南姝!”
宋南姝心底发怯。
以往,母亲每次露出这种表情,她都只能乖乖听话,生怕万一不顺母亲的心意,母亲会对姐姐说出更难听的话。
可如今,姐姐刚从山贼窝里逃出来,刚经历生死一线,母亲居然还说了这么过分的话,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母亲,姐姐她不是别人,她和我一样,也是您的女儿啊,您怎么能说这么过分的话!”
“她不是我的女儿,我只有一个女儿!”
说着,宋母手上加了八分力,打算生拉硬拽带小女儿离开。
宋南姝心底忽然涌出一股劲,一把甩开母亲的手,噘着嘴,一脸不高兴。
“我不走!”
看着一而再地反抗自己大女儿,宋母心里紧绷的“铮”的一声断了。
她震惊地看着小女儿,一场风暴在眼底酝酿。
眼看着现场氛围逐渐剑拔弩张,宋父当即走回来替两个女儿撑腰。
宋母脸色黑如锅底,眼里彻底发了狂,不管不顾攥着小女儿的胳膊,打算拖着小女儿走。
宋南姝胳膊生疼,拼命反抗,宋父也帮着小女儿挣脱妻子的桎梏。
拉扯间,宋南姝一个没站稳,不小心摔了一跤。
可在场没有人过去把她扶起来。
宋父和宋母憎恶地瞪着彼此,谁也不堪示弱。
宋南烛看到身边至亲之人为了自己闹成这样,终是闭上眼眸,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咬牙忍着身上的痛楚,撑着身子下床,把妹妹扶起来。
脸上努力挤出意思微笑,把妹妹搀到母亲面前,道:“母亲,我没事了,不用让南姝一直陪着。”
宋母一把把小女儿拉到身后,非但没有领情,反而一巴掌扇过去。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又是充满恨意的眼神。
“你这个灾星!”
宋南烛只觉半边脸像过电了一样,先是一阵酥麻,而后火辣辣的疼。
心里有什么本就摇摇欲坠的东西怦轰然碎裂。
“柳如是!”
“母亲!”
宋成德和宋南姝就要冲上来替宋南烛撑腰。
宋南烛同时抓住两人的手腕,阻止两人出头。
而后,向后退了一步,缓缓跪下来,垂下头颅,拼命忍住心底的委屈。
“母亲教训得,是女儿做得不好,让母亲失望了。”
同时加重手上的力道,提醒父亲和妹妹不要再因自己而冲动了。
宋成德和宋南姝,以及在旁边看着的小环心里都不是滋味,可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所有人都清楚,若是再争执下去,事态一定会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谁也不知道宋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宋母看着低眉顺眼,伏低做小的宋南烛,不仅没有消气,心头火气更甚。
手一挥,对着宋南烛同一边脸颊再度挥了过去。
“小畜生,不要给我摆出这种姿态!”
宋父彻底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护在宋南烛身前,就要跟妻子动手。
宋南烛死死拉住宋父,大喝一声。
“父亲!”
这声父亲让宋父多了几分顾忌,也让宋南姝多了几分心寒。
站在宋母身后的宋南姝再也待不下去了,挣脱宋母的手,又气又难过地跑出门。
宋母看到小女儿离开,也不再管屋子里的丈夫和大女儿,转身就走。
直到母亲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宋南烛视线中,宋南烛努力维持的平和终于溃散。
决堤的泪水涌出眼眶,低声啜泣最终成了嚎啕大哭。
宋父和小环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力抱住她,希望能给予她一点安慰。
宋南烛声音哽咽:“父亲……我是不是……害死了什么人?”
宋父一愣,继而一惊,赶紧开口打消宋南烛的猜测。
“不许说这些胡话!”
“那个人……对母亲很重要吗?”
“你母亲脑子有问题,什么生死,那是胡话!”
尽管宋父极力反驳,宋南烛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是了,一定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母亲才会如此厌恶自己,甚至日夜盼着自己从这世上消失。
原来自己真的是一个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