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上三年级的时候，刘晓美小学毕业上了初中。

    永武县县城内总共三所初中两所高中，刘晓美上的初中叫“明阳中学”，是全县成绩最好的初中学校，也是非城市居民最难考进去的学校。

    刘晓美不是城市居民户口，但是她学习成绩向来很好，最后是靠她自己考进的“明阳中学”。

    她还读小学的时候，我经常会带零食到学校，还会特意跑到楼上送给她，她班里的人看到我之后就会说：“晓美，你那个妹妹又来了！”。

    然后我就会看到她笑得弯弯的眼睛还有脸颊上露出的两只小酒窝，她会连走带跳地来到我的面前。

    我想大概是因为她很漂亮，而我又很想看到她露出笑容，所以我才会经常给她送零食，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呢？

    刘晓美说我是第一个这么频繁地送给她零食的人。

    我没法在学校见到她之后，我就打算放学后去她家看看她，所以那天我就坐三轮车到了解放街。

    解放街小吃店前面的马路上早已摆出了很多桌子，把路边都占满了，所以人不得不走在马路旁边。

    而解放街旁边的那条路两边都摆着很多小摊子，那时候还没有城市容貌这回事。学校附近是没有这些小摊子的，所以学生们通常都聚集在这边买零食吃。

    我买了两根油炸的烤肠，恰巧碰到了放学的刘晓美，她是坐着她同学的自行车回来的，她看到我之后马上跑了过来。

    我把另外一根给了她，然后吃了口香肠嘴上含糊不清地说：“我想去你家看看你。”

    她长高了很多，比我高了一个头。我被她牵起了手往她家走，我跟她说学校刚开完运动会，我因为半决赛的时候表现不积极被老师批评了，她说我要好好练习跑步因为上了初中就会有800米测试。

    她家住在老旧的巷子里，离她们家的饭店有一段距离，她爸爸妈妈是租房子住的。

    她路过饭店的时候跟爸妈打了声招呼就出来了，上了初中之后作业变多了，所以她也不再帮父母收拾桌子了。

    小巷子里的路非常窄，墙与墙之间只能并排走进两个大人，路面有时候看着不是很干净，会看到丢成一堆的垃圾。

    周围的房子墙面都是白色的，但总是会看到一大片的灰色，不知道是什么脏东西泼上去的。

    刘晓美带着我往里走，她家在更里面，小巷子的路就是一条路笔直通往最里面，然后旁边有很多分叉路口，就像一个个小型的马路十字路口，但是没有红绿灯也没有反光镜，所以旁边路口突然走出来一个人也没法提前预知。

    我们手中的香肠都还没有吃完，迎面就差点撞上了别人。

    那个男的穿着一件厚厚的绿色军大衣，留着一头长长的头发，那头发像是在油锅里滚过一样特别油腻，我离得近还能看到他头发上一块块白色的头皮屑。

    他冲着我们发出“嗤嗤嗤”的笑声，露出野兽找到猎物般的眼神，满嘴的大黄牙我仿佛闻到了从他肚子里喷出来的腥臭味。

    我并不喜欢眼前的这位陌生人，感觉他周围的空气都是臭的，他站在路中间不移动。

    我想越过他但是刘晓美一把把我拉住了，就在这时，那个男的突然敞开了他的军大衣，露出了他什么都没穿的身体。

    “小妹妹！香肠好吃吗？我也有香肠！要不要！”

    刘晓美惊叫了一声拉着我疯狂往外跑，跑的过程中我回头看了一下发现那个男的在那里冲着我们扭动着身体，脸上还挂着恶心人的坏笑。

    刘晓美的手因为害怕而发抖，而我确定那个人脑子有问题。

    因为妈妈说过没穿衣服的时候不要给别人看到。我们跑出去之后，她带着我走了另外一条路。

    我问她那个人是谁？她说她不认识第一次见，我让她告诉大人们，因为脑子有问题的人很危险。

    刘晓美住的地方只有一间房间，房间外面就是长长的露天走廊，上面挂满了衣服，走廊外面也挂着衣服，每一间房间就是一户人家。

    房间的面积虽然不大，但是里面干净整洁，有小书桌，有衣服柜子，里面有两张床，床的旁边是一张长方形的红色桌子，房间的天花板上还挂着电线从这头拉到那头，电线上挂着几件衣服。

    刘晓美带我来到桌子面前，她从里面拿出了一捆东西，把它展开之后是一张女人的海报，她说这是孙燕姿，是她最喜欢的女歌手。

    我问她为什么不把海报贴起来，她说她的房间太小了，等她长大后买了大房子，就会在房间里贴满孙燕姿的海报。

    我看了看海报，里面的孙燕姿和我一样留着一头短发。

    刘晓美又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盒磁带，然后把磁带放进旁边的那台录音机里，里面传来了音乐声。

    “这是孙燕姿的《天黑黑》，我长大之后也要当歌手，像孙燕姿一样。”

    录音机里传来了像精灵般温柔的声音，伴随着录音机特有的颗粒感。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

    刘晓美也跟着唱了起来，我看着她的侧脸，她的鼻梁很高，嘴唇是淡淡的粉红色，右脸颊上有两颗痣，离得很近，皮肤像是刚洗过一样白白嫩嫩的，眼睫毛不长但是是自然翘起来的。

    有一类人是天生适合站在聚光灯之下的，也是天生适应相机从各个角度拍摄的。刘晓美就是这样的人。

    “你长大之后想当什么？”，她唱完之后问我。

    我想了想说：“很多，我想成为爸爸妈妈那样的人，不过我还想当奥特曼，哦，还有孙悟空！”

    “你可以当演员当歌手当老师，就是不能当奥特曼还有孙悟空。”

    “为什么？”

    “因为这个奥特曼和孙悟空都是动画片里的东西，我们现实世界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我知道他们都在电视里，但是不存在这个怎么证明呢？

    “不过，你可以当演员，然后演能变成奥特曼的人。”

    我在听完三首孙燕姿的歌后，刘晓美说我该回家了，她把我送到了外面，我在小摊子里买了三个麦饼，然后坐着三轮车回家了。

    我家楼下是个小型的花园，花坛里种着一些灌木。我回到家刚想上楼的时候听到灌木丛中传来了细微的哭声，我这个人好奇心很重，总是想要去一探究竟。

    我走过去之后发现有个小男生靠在灌木丛旁边，他埋着头在那里哭，哭得很小声，背上还背着书包，看上去是小学生。

    “你怎么了？”

    那个小男生抬起头看向我，他粗粗的眉毛扭成了八字形，泪水弄湿了他长长的眼睫毛，好像化上了眼线一样，右眼角下面有一颗泪痣，鼻子因为哭泣变得红红的，嘴唇也是红红的，大大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我。

    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女生，因为长得太漂亮了，比刘晓美还好看。

    “你被老师批评了吗？”，学生哭的原因我只能想到这一个。

    他没有回答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我拿出一只麦饼递给他，“你别伤心，这个麦饼给你，还热的，很好吃的。”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眼睛大到仿佛能打出“为什么”三个大字了。

    “娟娟说她伤心的时候就吃好吃的，吃完就不伤心了，这个麦饼很好吃，你拿去吧。”，我把麦饼递到他手里，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后，爸爸已经回来了，我跟他们说了我看到的事情，爸爸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他告诉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一定要逃跑。

    我问爸爸那个人为什么不穿衣服，爸爸说正常人是无法理解坏人的想法的，然后他开始岔开话题不再说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