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莲撕了隐身符,装作听到了哭声前来查探的样子。
坐在地上的女子小声哭着,听到了脚步声立刻转过头,看到辛莲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辛莲一瞧。
她的一只脚被捕兽夹夹住,伤口很深。
“你还好吗?”
女子满脸痛苦,低声道:“好疼……”
“请你帮帮我……”
辛莲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
“那你忍着点。”
辛莲在地上找了几个足够大的石块,嵌到捕兽夹的两个环扣之间,然后一手用力,慢慢扳开了夹子,一手将被夹住的脚慢慢移出。
女子脸色惨白,不住吸气。
伤口血流速度加快,辛莲撕下一角衣衫,快速将伤口包住。
然后她转身蹲下,道:“必须快找大夫医治,我背你下山吧。”
女子吸了吸鼻子。
“谢谢!麻烦你了!”
她攀上辛莲的背,辛莲挽了她的腿弯,小心避开伤口,不着痕迹地对后打了手势,就背着人往山下走了。
路上,辛莲话家常一般问她。
“天还没亮,你这么早上山做什么?”
女子轻声答:“雨后碧玉花会开得很美,我夫君喜欢,我想采些放在家里。”
“哦,原是这样。”
辛莲想了想之前遇到的凡人之间是如何寒暄的,又道:“幸好我想要上山看日出,这才发现了你。不然这一时半会,可没有镇民上山。”
女子笑了笑。
“对啊,还好你听到了我的声音。”
“不过我刚来碧塘镇,并不熟悉,到了山下,你要指路医馆在哪。”
“没问题!原来你是来碧塘镇游玩的吗?”
“是的。”
“那真是太好了,马上就是镇里的山神祭祀节了,会很热闹的。”
两人一路聊到了山脚,天空微亮。辛莲把人送到了医馆,大夫诊治时,她才有空好好打量女子。
这位女子长相温婉,皮肤白皙,平静下来后面上少了几分害怕,看着倒是颇为年轻。
大夫上药包扎伤口后,开了药又下叮嘱几句。
女子付了银子,便打算离开。
辛莲道:“我送你回家。”
女子很是不好意思:“真是对不住!麻烦你了。”
她想到什么,露出一个略有羞意的笑容。
“也是我夫君近日不在家,否则定要他好好感谢你。”
辛莲依旧将人背着,女子温柔细语问。
“我叫郑秋,大家都叫我秋娘。姑娘,你呢?”
辛莲眼睫低垂:“我叫连心。”
郑秋家住的有点远,在碧塘镇西边,家门口正是一座湖泊,四周也没有其他人家,算是碧塘镇住得最偏僻的了。
两人路上还买了拐杖。
辛莲将人送到家后,就准备离开。
“连姑娘!等等!”
郑秋喊住辛莲,入了内室。
辛莲是外人,不好进去,便在院中等着,一边注意内里的动静,一边打量郑秋的家。
不过一座四面小院,一间主屋,一间厨房外加一个小屋。
院子里倒是打扫得很干净,靠近主屋那边种着一棵高大的枣树。
辛莲抬手,些微灵力溢出,然后消散。
屋内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郑秋才扶着门框而出。
她歉然一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辛莲。
“连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不然我这腿,怕是要废了。”
大夫诊治时曾说,要是来的再晚些,那可就难办了。
“我看连姑娘并非在意金钱之人,唯恐侮辱了你。这是我绣过最好的香囊,曾放在山神面前贡过,希望连姑娘不要嫌弃。”辛莲打量郑秋的时候,郑秋也曾观察过她。
辛莲气质清冷,眼神清明,许是外面的家族中外出游玩的小姐。
这样的人,可看不上什么金钱。
而她能送的,也只有这压箱底的,她最喜欢的香囊了。
巴掌心大的圆形香囊,坠着流苏,上面绣的是双蝶戏花。
辛莲接过,道了声谢。
走出小院,山风打在身上略有凉意,湖上雾气渐散,远处一道游行队伍上山而去,传来隐约的闹声。
回到客栈时,念七壬四人正在大堂内吃早饭。
辛莲随意坐下。
“它呢?”
雁来月下巴朝楼上一点。
“在你房间呢!小狐狸盯着!”
楼煜掏出一束花,放在桌上。
“诺,这就是碧玉花,确实是后山上独有的花,碧塘镇的人都很喜欢。”
碧色花,沾着露水,非常娇嫩,还有淡淡的幽香。
辛莲也将香囊放在桌上。
“看着是个凡人女子,挺年轻的,家里也很正常,就是住得有点偏。”
曲云昭拿起香囊,看得很认真。
“绣工不错,但这布料不是镇上流行的料子。而这香囊,虽然看着很新,但它依然是多年前制好的。”
几人都看向了曲云昭,他们并不是怀疑曲云昭的话。
西海地界,水吟宗与若水派定居西海边,他们喜好各种精致的衣物与饰品,所以西海附近,各种手制品皆十分漂亮。
端看曲云昭与雁来月,此二人的衣着与饰品,没有一个是一般修士用得起的。
像曲云昭,从小穿的、戴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他见过的各种绣品数不胜数。
虽然不了解凡间流行的香囊,但他一入碧塘镇,便下意识观察了镇民的穿着。
昨夜一行人在镇上逛,他也看到了不少制衣铺子。所以,对于碧塘镇上现今卖的火热的布料以及绣样,他都很清楚。
辛莲淡淡道:“可她说,这是她绣的香囊。”
辛莲抬指在香囊上一点,众人便看到了内里的香料。
念七壬啧了声。
“有意思~”
他点了点一样五角形的香料,笑道:“这是灵药五瓣灵兰燃烧后的样子,可炼作丹药,口服能增长凡人的寿命,贴身也能调气安神。”
“最关键的是,这五瓣灵兰,四方大陆上只有一个地方有。”
“那便是——梦都。”
梦都位于北泽地界,与弥罗城相对。
一个普通凡人怎么会有只在梦都种植的五瓣灵兰?
吃过早饭,辛莲便上楼了。
念七壬拉着楼煜去看镇民们练习的祭祀活动。雁来月与曲云昭也出去逛逛。
房间内,漂亮的白鸟躺在榻上。
小狐狸见了辛莲,跳进她怀里。
辛莲摸了摸她,走到榻边,淡淡扫了一眼依旧沉睡的大鸟。
“醒了就别装睡。”
一息后,白鸟缓缓睁开了眼,略带不安地看着她。
白光一闪,妖气若有似无。
转眼它便化形成一位娇俏的少女,眸中含水,可怜巴巴地看着辛莲。
“别吃我……”
小狐狸跳下地,自去玩了。
辛莲有些惊讶,能化形,必是元婴以上了。
就算受了伤,也不应该如此胆小吧。
辛莲只是个金丹,到底是谁吃谁啊!
它见辛莲上上下下打量自己,更害怕了,抖着嗓子哭道:“别吃我!我不好吃的!求你!求求你!”
它长得很好看,额间有红色印记,一双美眸,瞳仁带着点点鎏金,琼鼻樱唇,小脸精致,哭起来泪珠如雨,串串滑落,我见犹怜的。
辛莲略一想,转身抬脚勾了张椅子坐下,无声笑了笑。
想来是它昏迷时隐约听到她说“吃妖”,便以为她要吃了它。
如此单纯……
可不像大妖啊。
额间还带有妖纹,瞳仁鎏金。
这也不是一般的妖。
“如果我要吃你,也不会救你。别哭了。”
辛莲递过去一方干净的丝帕,少女接过,下意识擦了擦眼泪。
“你是妖族,怎会出现在这里?”
辛莲一问,少女便想起了自己受伤流落此地,不禁悲从中来,哭得更加伤心了。
辛莲:……
一刻后,少女终于断断续续哭完,用辛莲给的第十条丝帕擦了擦脸,红着眼睛说。
“你们人类,真是太卑鄙!太可恶了!”
辛莲:……
当着人的面说这种话,真的不怕被她吃掉啊?!
“我明明好心救了他,他还恩将仇报!想要杀了我!简直太过分!”
辛莲对它的故事不感兴趣,淡淡问:“你叫什么?是和人搏斗,受伤意外掉落山上的?”
少女看了辛莲一眼。
“你……你不会也恩将仇报吧?”
辛莲:……
“恩将仇报也是你想杀我。”
少女仰头沉思,然后轻声说。
“我叫琉灿,琉璃的琉,灿烂的灿。”
“我救了一个人,他发现了我是妖,设下陷阱想要抓我,我拼命逃脱,被他一路追杀。”
“我也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跑,当时脑子很昏,再醒来就是看见你了。”
它乖乖地看着辛莲,瞳孔时不时闪过金色。
“那你还记得是在哪里被他抓住吗?”
琉灿歪了歪头。
“我不识路,不知道是哪里。”
理直气壮的样子让辛莲无言以对。
它妖气流露得虽少,但辛莲能感觉到很纯正,而且没感觉到沾染一丁点煞气。
没杀过人的妖。
辛莲抓住她的手,琉灿条件反射地往后缩。
“你干嘛!别吃我!别……”
她一边喊,眼角又有水珠流出。
“不吃你。”
温和的灵力探入体内,琉灿停止了挣扎,愣愣地看着辛莲。
“再检查下。内伤不轻,还在痊愈中。对妖族的身体构造我不清楚,哪里不舒服,你要说。”
琉灿还是愣愣的。
“所以,你自己知道需要吃什么灵药吗?”
琉灿回神,喃喃道:“你是修士。”
辛莲挑眉。
现在才反应过来?
“外伤需要换药,你自己可以吗?”
辛莲瞥了一眼琉灿的胸口。
少女脸色一瞬通红,大声道:“我可以!”
明明是自己的房间,辛莲却被赶了出来。
她抱起躺在栏杆上的小狐狸,将它举起。
一人一狐,对视。
小狐狸正露出惬意的笑容,就见辛莲眯了眯眼。
“会说话就别装哑巴。”
小狐狸:……
它小心翼翼地“吱”了一声。
才刚开口,辛莲就已松手,将它丢出去。
小狐狸大惊失色,立刻稳住身子降落。
小狐狸: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听不懂,但感觉不是好话!
辛莲看也不看,冷笑。
“有本事说人话!”
天天装嫩,真是小看它了!
辛莲再进屋,就看见琉灿正坐在桌边倒茶,目光略过她华丽的裙衫,辛莲提醒:“这里是人间小镇,你换身普通的衣衫。”
琉灿不解地看向她。
“可这是我最普通的羽衣了。”
辛莲:……
“那你这几日不能出门,伤好了就快离开。”
琉灿嘴一扁,“我施法让他们看不见我,不就行了!”
“哦,那你等着被人抓走吧。”
琉灿:!!!
辛莲本以为琉灿或许与碧塘镇有关,所以才将它救下,谁知它只是误入此地。
如今看它身份也不普通,辛莲有心将它治好,说不定未来与她有用。
……
“你们猜,我们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饭桌上,楼煜笑眯眯地打哑谜,他身边的念七壬正咬着糖人。
“哦?巧了,我和阿曲,也有收获。”
几人相视一笑。
楼煜看了眼四周,神秘兮兮的。
“他们听不到的,别装,快说!”
雁来月毫不留情地拍他的背,楼煜一个不稳,好险摔倒,他瞪了瞪雁来月,道。
“祭祀队伍这两天不都在练习游行吗?什么引路神、开路使者、牛羊祭品啥的,都很常见吧!但那四人抬的轿子,我和念七壬都很好奇。”
“今天看的时候我问了镇民,他们说那也是放祭品的,至于是什么祭品,问了好几个人都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后来花了金子,才在一人嘴里撬出。”
“那轿子里的祭品,是祭祀给山神的一对童男童女!”
话音落,周身一片寂静。
雁来月与曲云昭对视一眼。
楼煜看了看几人脸色,有点纳闷。
“不是,你们怎么都不惊讶?!”
师叔波澜不惊正常,来月和云昭怎么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雁来月无奈摇头。
“我与阿曲白日也发现了。无论围观游行的有多少人,男男女女,青年中年老年都有,唯独没有小孩子。”
曲云昭也点头。
“不错。我们发现,镇上有不少户家中皆有三到六岁的孩童,但今天一整天,这些孩童都待在家中,并未出门。”
“若是几家,那还勉强能算作巧合。”辛莲沉吟。
曲云昭继续道:“正是。所以我与阿雁分头探查,又发现事有隐情,是那些人将孩子关在家中,不许他们去看游行。而那些孩童,也意外地配合。”
“镇民们,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成为祭品。”
“那为什么还要献祭!”楼煜皱眉,“以人命为代价的祭祀,很多年前就被禁止了!凡间很多地方都没有这种祭祀了!”
雁来月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冷静。
“镇民们不愿意,但依然有孩童被选中。父母无可奈何,却也不反抗。”
“两天后就是祭祀日了,也不知道这对童男童女是如何被选中的。”
楼煜摸了摸下巴:“游行练习结束后,他们将祭祀所用的物品都放到了祠堂中。我和念七壬是外人,就没有进去看。”
“说来,祭祀之物都是要提前选好的吧,牛羊等牲畜都要提前准备的。”
楼煜眼色微凝,“去祠堂看看?”
“另外,”曲云昭将一张纸瘫在桌上,上面画的正是郑秋送给辛莲的香囊上的绣样。
“我问过了镇上每一家布铺以及制衣铺,他们都说没见过这种绣样,有一位年纪很大的绣娘说,她幼时在自己太奶奶的衣裳上曾见过类似的。而关于香囊的布料,也是未有人见过。”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说出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议论纷纷。
都说完后,几人不约而同看向辛莲,见她有些怔愣地看着众人。
“师叔?”
楼煜轻唤。
“怎么了?”
辛莲眨了眨眼,忍不住扶额。
“没事。”
“……只是,没想到你们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