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云绾的关注点显然跑偏,那光滑如明镜的石壁上倒映着几人的身影,她也终于得见竹笑师兄少年时的模样。
好小一只哦。
五官还未长开,看上去乖乖软软的,稚气未脱,依这身量来看竟比她入宗时的年纪还要小。
“成了,终于成了!姜醉茶,你看不上我的理论可最终成功的人是我,是我!”
那位女子对于这个结果似早有预料,还在癫狂的笑着。
呦,熟人的热闹啊。
云绾瞬间捕捉到关键字。
“至于你们这群小鬼。”
她兴奋地看向四人,眼神依次扫了一遍最后落到温书颜身上。
“合欢宗的亲传,看在你们长老帮过我的份上饶你一命,快滚。”
温书颜沉下脸,一双眼睛难掩怒气,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当了这么久的亲传难道还不知道你们合欢宗是做什么的吗,若非你们长老相助我也没法找到这么多符合要求的孩童。”
“你······”
温书颜咬紧牙关,一堆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后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有你们这些乱闯的小家伙,正好给我的蛊······”
话还没说完,一个巨大的黑影忽地飞过来,还沉迷于放狠话环节的女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一下子被撞飞出去。
巨物停了下来,好巧不巧地挡在她和四人中间。
那是一个巨大的······丹炉?
云绾:······
所以人还是不能得意忘形,这么大个东西撞过来那人竟一点没发觉。
不止她觉得奇怪,丹炉的主人也笑吟吟开口:“蛊毒宗弟子的身手还得再练练啊,这样的反应放在我聆风宗可是要被师兄师姐们罚的。”
来人一身云水蓝宗服,一片云似的轻飘飘落在丹炉上。
阳光刺眼,将他的面容遮了个一干二净,恍然间云绾只能听到竹笑的一声呼喊。
“大师兄!”
心底涌出的欢喜和安定几乎要把云绾淹没。
这个竹笑,看到有人撑腰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我蛊毒宗的事好像与你聆风宗无关。”
那女子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丹炉上的青年。
“秦道友此言差矣,正道亲如一家,蛊毒宗有事我们也要关怀关怀对吧。”
那位大师兄背着手,偷偷打了个手势。
竹笑想也不想,借着丹炉的遮掩冲向了石壁中的人。
一道橙色的灵力打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警告的意思不言而喻。
众人这才发觉在暗处还躲着一个少女。
同样是蛊毒宗亲传的打扮,面色冷淡,似镜中花水中月,叫人捉摸不透。
竹笑脚步未停,仿佛没注意到那阴森森的目光。
少女再次抬手,这回的目标落在他的双腿上。
灵气刚凝聚成形便被一阵笛声打断,纷纷扬扬重新化为漫天光点。
“你!”
“承让。”
竹笑耳边呼呼的风声传来这样一段对话,即便不回头他也知道是秋意浓帮他挡下一击。
哼,他背后可是有人的。
来到石壁内,抬手握住那人的瞬间心中只余下一个字——冷,好冷。
他没忍住打了个颤,咬咬牙一把将人拎起来。
对上那双澄澈黑亮的眼睛时,低声劝说道:
“别挣扎,跟我走。”
本以为会花些功夫,没想到那人格外听话,被他半搂半抱着动也不动,除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有些瘆人外完全就是个乖巧的木偶。
竹笑身法轻灵,拖着个人速度也丝毫不慢。
眨眼间就带着人躲进了一旁的竹林里。
竹影深深,随着他的动作传来“簌簌”的声响。
没有人追过来,但他不敢停下。
耳边风声呼啸,人声被远远甩在身后直至周围只剩他自己的脚步。
“呼”
云绾能感知到他呼吸节奏开始乱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脚下一个趔趄,两个人都沿着下坡路滚了下去。
竹笑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时间去检查身旁人的气息。
“你还活着吗?”
那人不说话还是直勾勾盯着他。
被他看得发毛,竹笑只得自己亲自上手检查。
仅剩的一点灵力化作清尘术绕在那人身边,污渍褪去后是一张极为冷峻的面孔,剑眉星目面无表情,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让人难以接近。
清尘术带去脏污的同时也让他身上的衣物露了原型,破破烂烂衣不蔽体,全身只有几条布料遮着。
“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能这么光着啊。”
竹笑一边说一边在储物袋里翻找,
“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暂时把我的新斗篷借给你用用。”
层层叠叠的斗篷垂在他胳膊上,宛如深绿色的瀑布。两枚雪白滚圆的毛球垂落下来,毛绒绒的,给这暗色带来一丝温暖。竹枝暗纹在竹林落下的光影下露出真身,银线潜于其中,一尾银鱼般忽隐忽现。
那人还是不动,竹笑只得上前亲手给他系上。
一截雪白的腕子从云水蓝的宗服中伸出,玉藕一般引起地上人的注意。
“这可不是白给你的,用完要还······你做什么!”
地上的人忽然发难,趁竹笑专心和带子打架时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腕。
“你松嘴!”
竹笑奋力挣扎着,两人拉扯间竟将一个毛球活生生扯了下来,骨碌碌地顺着地上的凹陷落到脏兮兮的坑里。
那人死死咬着,腕子上被磨出一点薄红。
“笑笑!”
一抹雪青色忽地把两人分开,来人又是云绾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凌师兄。”
竹笑委屈巴巴喊人。
那位凌师兄摸摸竹笑的头,一把按住地上还想再扑过去的人。
“别害怕,退远点。”
竹笑低着脑袋,视线落到沾满泥土的毛球上。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水雾,扭曲了周围的光景。
他将毛球捡起来,身上的灵力在逃跑时用了大半,最后的一点也给了那个乱咬人的家伙。
思来想去只能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到头来两个都弄得脏兮兮的。
“笑笑,来师兄这。”
凌师兄唤他,竹笑使劲眨了眨眼才勉强把眼中的泪意压下。
“凌师兄。”
他乖乖上前,只见那罪魁祸首正安心吃着荷花酥,一双眼睛还落在他身上。
哼,看什么看。
那位师兄指尖在毛球上轻轻一点,毛球连带着竹笑身上的污迹一同消失。
“就这么喜欢你简亦师兄给你的东西?”
“也没那么喜欢。”
“你啊。”
凌师兄轻轻点了一下竹笑的鼻尖,“要是让他知道你为了他的礼物大哭一场指不定得在我们面前炫耀多久。”
竹笑轻轻哼了一声,把脸埋进那片雪青色中。
“他怎么处置?”
“这孩子情况复杂得找人来看看。”
“我去找大师兄。”
“你确定?”
竹笑一瞬间想起他大师兄是个什么样的混蛋,顿了顿还是改口,“我去找朝花宗的大师兄。”
凌师兄捏了捏他的脸,给他喂了颗恢复灵力的丹药,“他们都在蛊毒宗宗主那拖着呢,你沿着东方去佛修的院子去寻寻,我记得恒真大师也来了。”
“恒真大师?”
竹笑仰起脸看他。
“嗯,他擅长的东西很多,对蛊也有了解。”
“好。”
竹笑想了想,把毛球塞回自己的储物袋里,一路向东而去。
没过多久,一袭灰扑扑的僧袍引起他的注意,一个僧人背对着他慢悠悠走着。
“大师,大师,和尚大师!”
竹笑在后面喊着,前面的人也停下步子回头看他。
那面容和云绾见过的恒真分毫不差。
这小子运气真好。
竹笑在他面前站定,抬头望他。
佛修不似剑修那般俊朗飘逸,他们注重体术故而都是大块头,站在那里像一堵墙。
不对,是像一只大熊。
师兄妹二人的想法跨越时间和空间在此刻意外重合。
“大师你知道恒真大师在哪里吗?”
僧人面容平和,朝他行礼。
“阿弥陀佛,贫僧便是。”
周围的景象随着他的话开始扭曲,血色从角落里冒出渐渐浸染了整个画面。
蛊毒宗、竹林、恒真都被一一淹没。
漫天的血气和怨念中云绾只能听见竹笑嘶哑的询问。
“大和尚,我师姐呢?”
“大和尚,我师姐呢!”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劈开声声哀嚎,随之而来的是听不懂的诵经声。
云绾不知道竹笑是什么心理,但她自己听得头疼。
一声凄厉的哀嚎后她猛然睁开眼睛。
眼前仍是清晨,微风徐徐草木葳蕤。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