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驻扎在一起的五宗弟子就迫不及待动身出发。
由于前几天受伤弟子太多,每个宗门还能保持最佳状态的人数寥寥无几,此刻去秘境深处探险不是明智之举。
几十个臭皮匠坐下来商讨一番,与其五宗继续竞争那看不见影的宝物,不如先联合起来一雪前耻。
他们对虎头蜂等重要目标制定了详细的复仇计划,好几个人激动地一晚没睡,就等着天亮。
那边是志气高昂兴致勃勃,丹修这边则是好不容易清静下来。
受伤人数太多,能缝针治疗的人又太少,几个人忙活一晚终于在天色微亮时结束了工作。
“辛苦大家了。”
颜予芙把所有人叫到帐篷外做总结。
三个丹修和几个打杂的弟子歪歪扭扭地站着,像是刚从地里爬出来的僵尸,还没和这副身体达成和平共处的原则。
云绾靠在纵惊春身上,一副半死不活的神情,颜予芙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美避开了中间的大脑。
“那么接下来我们分成两组,一组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轮流值班。”
底下的人好像都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双无神的眼睛慢慢地眨了眨。
师姐刚刚说了啥?
“嘿,都醒醒。”
颜予芙拍拍手唤回他们的注意力,“好啦好啦,我和你们两个师兄师姐值第一班,你们休息去吧,两个时辰后我来叫你们。”
说着把一群半大的孩子往外推。
直到所有人站到树荫下的摇椅面前时才齐刷刷反应过来。
师姐刚刚说了啥?
休息!
好欸!
一群人像灵魂离体似的一下子栽到摇椅里。
“终于有人把丹修当人看了,我好感动啊。”
古槐吟从心底发出感慨,
“那群剑修简直脑子有病,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按都按不住,难怪老是被人骂莽夫。”
“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丹峰的师兄师姐们不愿意来了,谁来谁遭罪。”
纵惊春瘫在摇椅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我回去就改行。”
云绾总结性发言。
回去当剑修?那不是天天要和那群缺根筋的剑修见面,不行不行。
改行当符修?那岂不是又比月魄矮一辈,不行不行,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他当师兄。
器修?音修?体修?御兽?
聆风宗也没有啊。
要不脱离宗门去当个邪修?
她摩挲着下巴,仔细思考这个选择的可实施性。
“算了,我还是当我的丹修吧。”
云绾临时修改了总结,整个人缩在摇椅里,一边吃从储物袋里摸出的米糕一边叹气。
“你怎么这么不坚定呢。”
古槐吟批判道,
“你应该像我一样从一而终。”
“你不想改行?”
“想。”
他答得很干脆,“但在成功改行之前我师父会打死我的。”
“你们要乐观一点,我们丹修还是有很多优势在的。”
纵惊春试图给弟弟妹妹们打气。
“比如?”
“有钱。”
云绾\/古槐吟:无法反驳。
长时间的治疗让每个人都很累,不一会在场还醒着的就只剩下了没有睡觉习惯的云绾。
她将最后一块米糕咽下去,用手帕擦拭后在自己的储物袋里翻翻找找。
我记得之前买过一块凝神石,去哪了?
“找这个吗?”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旁边伸来,掌心是一块酒红色的石头。
云绾侧过头去看,不是无所事事四处闲逛的竹笑还是谁。
“怎么在你这?”
云绾从他手里拿过来,随手设下隔音阵法。
“这得问你自己,老是乱丢东西。买了东西就好好放在储物袋里,别随手乱扔,这东西都摆我桌上三天了。”
“是吗?我没印象。”
云绾低着头在上面写写画画,竹笑也不知从哪搬来一张摇椅坐在她旁边看着。
“我给你发的东西看见了吗?”
她拿出匕首顺着线条的痕迹一点点割去石头上的棱角。
“看见了,不是什么大事。”
竹笑拿着个碟子在下面接着掉下来的边角料,“真浪费啊,这玩意好贵的。”
“任务堂不给你发工钱?害的我们竹笑师兄要靠回收边角料为生。”
云绾用刀一笔一划勾勒出花的形状。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还是能省则省吧。”
竹笑不为所动,凑近些观察她的手艺。
“这是什么花?海棠?红梅?桃花?”
“小红花。”
“小红花是什么花?”
“我也不知道。”
“你是丹修。”
“丹修也不知道。”
云绾说的是实话,小红花就是有五瓣花瓣的红花,中间是黄色的花蕊,除此以外好像没别的特征了。
天下五瓣的红花多了去,她哪里知道是哪一种。
云绾忽然想到什么,手下的动作顿了顿。
“怎么了?”
竹笑抬眼望她。
“竹笑师兄啊,我问你个事呗。”
云绾轻咳一声,眨巴着眼看他。
“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还是干了不该干的事啊?”
“你可别冤枉我。”
“说说看。”
竹笑整个人都陷在摇椅里,“虽然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但至少听个乐子能让我心情好点。”
“我突然不想问了。”
“不可以这样。”
竹笑伸手扯她的发带,“做人要讲诚信。”
这熊孩子。
“我问,我问,你先把爪子放开。”
云绾伸手去拍,毫不意外落了空。
“你可知道恒真和尚?”
“大和尚?”
竹笑愣了一瞬,而后很快恢复笑容。
“呀,绾绾干坏事被他逮到了。”
云绾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不过纠结一瞬便施展了读心术。
“你和他很熟悉。”
“不熟,只是交流过几次。”
(不熟,只是交流过几次。)
两道一模一样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你知道佛修有类似读心术的能力吗?”
“读心术?”
竹笑晃了晃脚尖,“准确来说不是读心,他们佛家一向有超度怨灵的职责,这种功法练久了对情绪和怨气的感知都会变得敏锐,预判还行但读取人的思想还远远达不到。”
竹笑的声音与心声重叠,伴随而来的还有密密麻麻的情绪。
云绾大概猜到他是想起了什么,否则不会有这样复杂的情绪翻涌。
她按按眉心,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从竹笑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不对,那和尚的话说得很明确,他应该是真的知道点什么。
“不过呢恒真应该是个例外。”
竹笑又慢慢补充道。
“他还会占卜是吧。”
云绾随口接道。
竹笑虽与恒真的关系一般,但不知是联想到什么以至于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涌了上来。
高兴、难过、遗憾还有恨。
这些对于经历过一次的竹笑来说只是一段回忆,虽然沉痛但这么多年好歹也看开了。
只是云绾这个偷窥者却有些受不住,那些东西刺得她鼻尖酸痛,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这也能猜到?”
竹笑看向她,见她表情凝重不由得开口。
“不舒服?”
云绾摆摆手,深吸一口气。
“月魄就是搞这个的,和他呆得久了我也知道一点。”
竹笑从储物袋取出一件斗篷,深绿色的布料上印着竹枝暗纹。
颜色有些旧了,连着兜帽的两根系带上本应该缀着两个毛球,不知为何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地白团在风里打转,看着怪可怜的。
他兜头给云绾蒙住,“裹着吧,秘境风大鼻尖都冻红了。”
看他已经找好了借口云绾也懒得纠正,随便扒拉两下便趴在摇椅的扶手上继续追问。
“这个恒真和尚究竟是什么人啊?”
“佛家怎么论辈分的我不清楚,不过他和我师兄认识,应该年纪不小了。听说他平日里四处游历行踪不定,很少会呆在庙里。你能撞上他也真是运气不好,我上次见他还是在······”
竹笑像是察觉什么一般突然噤声,偏过头看去,刚才还刨根问底的人这会闭着眼趴在扶手上,不知道睡过去多久了。
他伸手给云绾理了理斗篷,又躺回了自己的摇椅里。
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他那些旧事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