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傍晚。
半明山中的夜色,别有一番景致。
山风轻轻吹过,带来了丝丝凉意,也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草丛中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在演奏一场自然的交响乐。
抬头望去,天空中闪烁着点点繁星。
它们像是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片宁静的山林。
月亮也悄悄地爬上了枝头,洒下清冷的光辉,照亮了山间的小径。
在这夜色中,山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秘而美好,让人不禁陶醉其中。
嗖——嗖——
两道身影划过月光,疾速穿行着。
其走势看似随意无序毫无目的,但若从上空俯瞰而去,便可轻易察觉到,他们始终在接近一个地点。
不过多时,果然来至一个山洞前。
“想不到这山中,竟还有如此隐秘之地。”望着眼前这黑压压的洞口,贺进眉头微皱,沉稳说道。
半明山太大,谁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此处,如果不是请来了陈霄,他想要救人,恐怕就得被密鲁密姆两兄弟给牵着鼻子走了。
打骂都不行,那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里面有一股势在流转,人就在里面。”
陈霄平静的看向这个如若猛兽巨口般的漆黑山洞,眼角余光瞥了贺进一眼,提醒道。
“便劳烦您出手了。”
贺进双手抱拳,微微弯腰恭敬道。
这一路赶来,将近半小时的路程,估计也有个几十公里,他虽体力尚可,但在速度不慢且保持恒定的情况下,实在有些吃不消。
对于贺进的言语,包括他的神色和状态,陈霄全都放在眼里,只是没有刻意去理会。
平静目光忽然一动,陈霄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因此不禁再度向贺进投去余光,但只片刻后就收回。
然后便一言不发的漫步走进山洞之内。
贺进蓄势以待,大步流星的跟上前。
行进在近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踩在凹凸不平碎石遍布的地面上,四周一切都落针可闻。
贺进有一种错觉,凭他的五感还不足以支撑自己平稳走在如此环境下,可若是陈霄时刻映在眼前,那就不一样了。
对方的出现,即便不能改变这里黑暗的环境分毫,却也足可让他洞若观火,清晰的看见前方方向,以达如履平地的效果。
咯吱~咯吱~
细碎声不断响起,于这幽幽空间中久久回荡。
如果是普通人处在这种既恐怖又诡异的地方,一定是连半个音调都不敢发出,极度警惕地观察四周。
但凡在寂静中突然蹦出个响声,无论是什么,想必都会被当场吓破胆,哭爹喊娘声嘶力竭。
行进的同时,贺进心中不忘默念步数。
他保持着安静,还趁机恢复体力。
从进入洞口走到现在,不算路上的弯曲而岔道,粗略估计,也走了至少五十多米。
“好深的山洞!”
这样想着,却忽见到前方传来亮光。
贺进微微一怔,敏锐的觉察到其中的危险气息。
眼前所见,说是亮光,倒不如说是血芒,初见时一种错觉,但当仔细看去时,便可窥之真容。
“呵呵……”
正当陈霄和贺进靠近血芒源头时,一阵低笑却陡然响起,紧随而来的,则是沙哑的老者声音。
“不知这位小友,是隐宗弟子,还是世家公子?”
话入耳畔,每一个字都正中贺进耳膜,他身躯不由一震,仅凭此声音便知说话之人人为谁。
血色光芒逐渐浓郁,将这片空间映照得愈加明亮,但它给人的感觉却是如入地狱一般。
对方是堪比入道的强者,纵然宗师在侧,贺进也不敢托大,立刻警惕起来,体内真力迅速运转周天。
不过就在这瞬间,他身旁的空间忽然一震,却见陈霄跨越十数米距离,巍然屹立在前。
“世人多疑,能杀你的普通人而已。”
淡淡道声音传出,贺进终于踏至这山洞最深处,得见血色光芒全貌。
百余平米的空间内坐落着一道直径超过十米的血色阵势,其缓缓流转的过程中,股股手臂粗壮的血色气息漫无目的的向外延伸,直至刺入顶上岩壁。
如此情景,光是看着就令人心悸。
而在这阵势中央,乌圡却正站着那,手掌古老木杖,佝偻着身,目光阴沉的盯着前方青年。
“普通人?”他笑着自语,根本没有注意贺进这个杀亲仇人,只对着陈霄冷冷开口,“哼,任凭这世界之大,我还会从未见过有哪个毛头小子能以自身力量踏入宗师境界。”
“要不是我那两个徒弟有去无回,我还真就险些将你视作一个普通人了,当真是天不遂人愿……”
“让你这狗东西找到了这样一个帮手。”
他语气一顿,转而看向贺进,眼中迸发杀意。
作为当事人的贺进呼吸骤然一紧,感受到那股大巫师所散发出的无形威压,身躯不受控制的隐隐颤抖。
但下一秒,陈霄却袖手一挥,五指掀起的一阵清风席卷,恰似绝对安全的领域展开。
那无形威压赫然消散,贺进恢复如初。
陈霄微微凝眸,直视前方佝偻身影,略微迟疑了一下,方才开口:“你把程小琳……杀了?”
此言一出,即如平地惊雷猛轰当场。
贺进心脏剧震,神色仿佛被晴天霹雳劈中,目光呆滞,满脸不可置信。
倒是乌圡放手肆意大笑起来,望见贺进这般反应,笑容得意却又不失几分癫狂。
“阁下好眼力,不愧为宗师。”他嗓音沙哑,玩味笑道,“早在我派那两个徒弟去通知程家人时,她就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谈话对象顿时换成贺进。
“没想到吧贺进,这个女娃子可是我亲手宰的,肉身泯灭,灵魂奴役,她那哭声、喊声,还有什么贺伯公,哈哈哈,听得我可是着实痴……”
“住口!!”
突然,一道怒吼声猛的响起。
只见贺进脸上浮起一股异样的潮红,额间青筋暴起,诠释着滔天的愤怒。
他直接抓起葫芦,朝前挥臂横扫!
巨大的力道与极快的速度致使空气发出一道如超跑引擎瞬间全开般的轰鸣。
十张黄符似机枪子弹般连射而出,恰在贺进音落到那一刻,冲至乌圡面前,并于万分之一秒内,十叠为一。
嘭——
黄符燃灭,烈火爆发,如大浪压境。
但就是如此汹涌的一击,却被乌圡用手中木仗轻易抵挡,一层血色屏障悬立身前半空。
待大火猛扑而过后,他竟毫发未损。
此外,那沙哑的讥笑声也不曾停止。
“贺进,就你那点微末实力,岂能伤我我半分?不过无能狂怒罢了,让你攻至力尽之时又有何妨?可笑!”
乌圡拄着木杖缓缓向前,眼中皆是戏谑。
在他的视野中,贺进阴沉到了极点。
数十上百张黄符自一只手掌下的葫芦内喷涌而出,分成九道斜弯向后,再腾转于空。
其笼罩之势刚起,那烈火星光便已在迅速燃烧蓬勃生机,须臾之间,炽焰剑阵即凝炼而成。
贺进双手结印快出残影,程小琳的惨死让他彻底失了理智,此刻无论如何,都只求能将乌圡宰杀。
但在这时,一声轻叹悠悠响起。
只见陈霄退居幕后,深邃明亮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悲悯,旋即消失不见。
也难怪,贺进与程家已是情浓于血。
先是看着外甥程雷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后是看着外甥孙女程小琳慢慢成长。
如今亲眼听到外甥孙女因他而死,尸骨无存,连灵魂都被仇人奴役,害得外甥一家的掌上明珠夭折,他如何能不怒?又如何能不恨?
“唉……情绪难捱,理当发泄。”
“我非事中人,亦知你苦痛。”
“终究是事与愿违。此招过后,你便无力再战,届时我自会出手,你可有什么要求?”
平静的声音传入耳畔,给了贺进一丝瞬间的清明,他双手交叠十指叩首,赫然结印完毕。
“那便劳烦宗师……留他一口气!”
音落,烈火灼烧空气噼啪作响。
得到回复的陈霄微微点头。
而给予回应的贺进,则怒声敕令法决。
“炽焰剑——去!!!”
令出,烈火,咆哮。
一柄六丈长的炽焰巨剑破印而出,直指那自血色阵势中缓缓走来的佝偻身影,野火燎原之势笼罩全场。
这片地域的温度急剧拔高,空气仿佛陷入了沸腾,白雾滚烫,席卷四周,连空间似乎都发生了扭曲。
陈霄目光平静的看着这震撼的一幕,略有赞许,贺进施展的这一剑,比之先前碧云阁那次还要强上几分,这必然是火晶的效果。
思绪及此,前方异变突生。
却见股股手臂粗壮的血色气息汇聚如柱,像蚯蚓钻地而出,似藤蔓缠绕成网,于阵阵裂地声间,硬生生的将炽焰巨剑牢牢锁住。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而流畅的泰国密语随即传出,最终汇作七个血色大字。
“提罗秘法·空洞蚓。”
乌圡停下脚步,不再前进,望着距离自己脸庞已不足三米的炽焰巨剑,挑眉嗤笑一声。
他抬起手中木杖,再将其朝下重重一笃,刹那间,地面猛然一震,激荡起碎石和烟尘。
下一秒,只听一声巨响惊天动地。
血色气息裹挟炽焰巨剑,轰然爆炸。
热浪席卷,血色铺盖,霎时遮盖了整个空间,强悍的余波逸散,使得山洞震动不止。
在这尘土飞扬中,贺进安然立于陈霄展开的灵气屏障中,只是他的脸色赫然变得苍白,胸腔剧烈起伏着,正大口大口的喘息。
当一切异动消弭,周围重归安宁时。
却见前方一抹身影若隐若现。
看到这一幕,贺进满脸遗憾,内心愧疚无比。
即便耗尽真力,燃灭精血,也依旧不能撼动他半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