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姝静看看前头乌泱泱的一群人,又瞧瞧后面如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门口的古安。
心里想着,她最好是两头都不要惊动。
悄无声息地溜进去看看情况,若是能找机会把吴芷莹带出来最好,若是不能......
江姝静心里这样盘算着,于是凑在金菱春的耳边轻声细语道:
“金姑娘,我内急,想先行一步。你若是有话要说,能否在贵妃娘娘的殿内稍候?”
她的一张雪白俏脸硬生生憋气憋出了些难为情的红晕,看上去倒真像是急着出恭的模样。
可金菱春却完全不吃她这一套。
连眼珠子都没有多动一下,手却是牢牢地扯着江姝静的袖子不放松。
她人生得文弱,眉眼亦是如水的温柔,可手下的力气却奇大。
江姝静竟一时挣脱不得。
“这摆明是荣贵妃娘娘针对吴县主设下的一个圈套。”
见江姝静的袖子还在她的掌心不住地挣扎,金菱春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垂着眸子缓缓道:
“江主事莫要着急,你且先回头看看古内侍。”
江姝静闻言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古安。
微微皱眉,并不解金菱春的意思。
金菱春依旧低着头,唇边噙着笑,手下却悄悄用力,拖拽着江姝静一点一点往外头挪去。
远远地看着,倒像是一对关系极亲近的姐妹花,正低着脑袋凑在一处说笑打趣。
原本有些疑惑她们二人落在后面的贵女在多看了几眼之后,也就不再看了。
金菱春这才又开口道:
“江主事注意到了吗?古内侍在活动他的脚腕。”
江姝静闻言,又垂下眸子在古安的脚边扫了一眼,只见他的衣袍在轻轻地摇动。
古安的身份地位不同旁的内侍,所着衣裳样式已经接近于官袍,长长的衣摆垂落下来,一直盖到脚背上。
有衣摆的遮掩,看不清他脚下具体的动作。
可江姝静是习武之人,观他衣裳褶皱的纹理,也大概知道确如金菱春所言的那样,他是在悄悄的扭动脚腕,松泛筋骨。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姝静的心不由得更沉了沉。
“这说明古内侍已经在此处站了很久,无论里面是怎样的阴谋诡计,只要吴县主的确在里间,那八成是已经中了招了。
江主事即便是有办法进去一探究竟,也改变不了什么。”
金菱春继续道:
“若是吴县主不在里间,那江主事便更不没有必要闯进去,平白冒这样杀头的风险了。”
这后面的话自然就是为了宽慰江姝静说的侥幸话了。
她和她都知道,以刚刚荣贵妃的做戏模样来看,吴芷莹十有八九是栽在里面了。
最要紧的还是前两句,这话正着听反着听,总归是劝江姝静不要想着闯进去这种蠢事。
理智上来说,江姝静知道金菱春说得对。
可情感上,她接受无能。
一门之隔,她明明白白地知道吴芷莹落入了圈套,也明明白白地了解这个圈套将会给吴芷莹带来怎样的伤害,这让她如何能无动于衷?
情感,那是历经沧桑者才能完全摒弃的东西。
而她,还没有这样的道行。
见江姝静眸光闪动,片刻的挣扎之后又变得坚定起来,金菱春不由得更握紧了掌心的布料:
“江主事,我是徐燕宜的好友。”
金菱春这样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成功地让江姝静的动作僵在了原地,眉心皱起疑惑的褶皱。
电光火石之间,江姝静又明白过来。
金菱春是徐燕宜的好友,所以今日若不是薛晴玉那个傻瓜为了在荣贵妃面前弄好,原本要揭穿徐燕宜容颜受损的人应当是她才对。
所以,徐燕宜缺席的消息才会在薛晴玉开口之前就已经在贵女间沸反盈天。
所以,薛晴玉开口之前,金菱春已经张了嘴准备说话。
也所以,宴上无人肯说吴芷莹的去向时,金菱春会主动告知。
江姝静望着金菱春沉静的眉眼,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今日金菱春的举动,或许也代表着徐燕宜示好的态度?
那金菱春或许已经看穿了她们和吴芷莹之间的关系?
那在这个时候,她若是在金菱春的面前做出冲动冒失的举动还造成损失,又或者让徐燕宜失去投靠的信心......
江姝静犹豫良久,最后缓缓松开了手腕上挣脱的力道。
金菱春眉眼微动,眼尾流露出悲伤。
抿了抿唇,金菱春手腕翻转,顺着掌心中衣袖的丝缕拉住了江姝静的手,牵着她离开了。
揽月楼。
吴芷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脑袋中一片混沌。
渐渐地,她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理智也逐渐回笼。
紧接着,便是一股陌生的酸楚感席卷全身,手脚都有些发麻。
再然后,吴芷莹察觉到了自己身侧那一道陌生的,腥臭的气息。
她缓缓地扭过头去,正好对上皇帝那沾着水珠的胡子,已经紧闭的松软的眼皮。
吴芷莹的瞳孔猛地睁大,下意识地抬手,却又很快清醒过来握掌为拳,指尖生生嵌入皮肉。
粗重的呼吸声在半空中停留了两息。
吴芷莹慢慢起身,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目光触及身上青紫的痕迹,以及身下那一抹嫣红的时候,吴芷莹的眼神顿了顿,有些愣得发直。
她眨了眨眼睛,片刻又恢复了冷静的模样。
手攥着薄被的一角,脑海中飞快地闪着自己昏迷前的记忆。
宫女,茶水,偏殿,奇怪的身影......
这些细碎的片段一一在眼前闪过。
吴芷莹知道,自己这是着了谁的道了。
就是不知道,这道是今日设宴的荣贵妃,还是欲念得偿的皇帝设下的?
吴芷莹扯了扯嘴角,伸手扯过一边的衣裳,一件一件细致地穿好。
她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床榻上陷入睡梦中,唇角还勾着满足笑意的皇帝。
她的目光久久地在皇帝皮肉松弛的脖颈间凝视,眸中冷意一寸一寸地凝成寒冰。
半晌,吴芷莹缓缓地呼出一口浊气来。
移开了目光,吴芷莹扯了扯身上的衣裳,若无其事地走出了门。
一推开门,便和守在门口听着里头动静的古安目光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