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厚羞涩这形容不离谱，说穿了就是懂事知礼。懂事多好呀，家里这些琐碎事儿，自家人哪个不清楚？若真的娶回家个千金小姐，恐怕我这老妈还担心相处不下去呢，这样的性情倒也并非什么劣势。再说别的，他家境究竟如何？”张大娘话题一转，格外看重家族根基。

    叶青竹克制住想要朝自己老娘翻白眼的冲动，支棱起耳朵专心聆听。

    “他的父母走得早，可好在他家颇有家底荫庇，他自己也在村里公职做事，竟然还担着点小小官职。”

    “哎哟喂，这得是多大的家底才能让他这么年轻就在村里任职啊！”在村务办公室摸爬滚打多年的张大娘，深知一个女子想在这类地方谋得一席之地该有多艰难，若是儿子未来的妻子这般年纪便能胜任公职，显然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

    一听就是世代乡绅之家啊！张大娘双眼里闪现惊喜之色，不过身为未来的婆母，她觉得还是不宜表现出过于关注儿媳妇的家庭来历，免得给人留下势利的印象。

    “柏小子，你可是娘的心头肉，只要你乐意，娘再怎么着都不会拦你。”张大娘言语间透露出既矜持又真诚的态度。

    叶青竹无奈之余，也为自家弟弟的幸福满心欢喜。抛开门户之见，只看他弟弟那一脸慎重且呵护备至的模样，叶青竹就能明白这是个让弟弟心仪之人。

    那就足够了。

    叶青竹轻轻拍了拍叶小柏的肩头，以示自己对他的全力支持。

    “要是两人感情稳当了，带回家来给咱们瞧瞧或是挑个日子聚聚？”叶青竹提议道。

    “没错没错，一定要让大家见识见识。”在这个晚上，张大娘竟与叶青竹如此难得地达成了一致意见。

    听此言，叶小柏望着两位亲人期待的表情，思虑了一会儿，点头应允，“行，我挑个周六日，把他领过来跟你们相见。”

    张大娘忙不迭地答应，之前因家务争吵产生的憋闷顿时消散无踪，心中窃喜，话语间也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亲昵，“罢了罢了，今儿可是礼拜天，知道你们俩明天一大早就得起早上班。柏小子，这么晚了，吃完饭跟你姐姐一块儿回去吧，有些女人赚几个小钱就把自己当成女英雄啦，啥都能做得来似的，殊不知这世上的坏人多了去了。”

    说完这话，张大娘又忍不住语气中带上些挖苦之意。

    叶青竹这一次没搭腔反驳，毕竟人上了岁数，也能体会到张大娘阴阳怪气背后所藏的关怀之情。

    “一起走吧，明儿你还得做手术呢。”叶青竹看向叶小柏。

    叶小柏点点头，起身准备一同离开。

    送两人出门时，张大娘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两句：“记住我说的话啊，这世界如同没爹没娘的娃，一不留神就被人欺负上门，做人哪能那么高傲。”

    叶青竹并未回应，只是看着叶小柏微微点了头，“阿妈，我们明白您的一片苦心，给我们点时间思考吧。”

    张大娘嗯了一声，看了叶青竹一眼，而后默默退开了身形。

    叶小柏携手叶青竹走出门去，入秋后的夜晚，太阳落山的时间渐短，七点钟光景巷子里已稍显黯淡，但两侧的路灯仍还未见点亮。姐弟二人并肩沿着小巷默默往巷口走去。

    “姐，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跟我谈谈？”叶小柏突然开口询问。

    对于叶家的事情，叶小柏深信母亲张大娘和姐姐叶青竹才有真正的发言权，这也是之前自己刻意避开讨论的根本原因。因为他清楚，在某些重大决策面前，自己尚欠一些魄力。

    叶青竹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傍晚和狭长的小巷里回荡，相邻的人家窗户飘出饭菜的香气。

    “柏弟，那是我自己的看法，实际上，你说阿妈讲的话没错，有时候这世界上很多事让人无法选择，年岁越大，看得越远越真切。”

    此刻叶青竹的声音显得十分沉静，没有与张大娘争论时的那种尖锐感。

    “同样是为人母亲，阿妈辛辛苦苦为我们姐弟俩劳作了多年，却连叶家正式的身份都未曾得到；反观魏如雪和魏如兰那两个嫂嫂，虽然生育了智力有问题的儿子，甚至其中一个还沉溺酒色，整天进出舞厅，但他们地位仍然稳固，只因他们姓魏，因为他们身后站着的是魏家势力。

    如今你在镇卫生院工作，大概感受不到这种现实。还记得那个郑芝芝么？就是在西华餐厅那次设局陷害我的那位芝姐，我和她当年一样，都是歌女出身，如今都转型成演员了。提起我呢，外界都说我是叛逆少女，舍弃富贵不去享受偏要出来唱歌，说是热爱、热情或是追求理想，而提及郑芝芝，则是指责其歌女身份，说她名声不清白。实话说，在那时，我们全家的生活条件还远远不如郑芝芝呢。

    同样的事，发生在两个人身上，别人的眼光和评价便大相径庭。于是当时我就开始懂得了郑芝芝那些执拗的原因了。”叶小柏明白，姐姐叶青竹口中所说的“她”其实是特指张大娘。

    “阿妈就像另一个郑芝芝，她在竭尽所能地改善命运，却又时常遭受到别人的有色眼镜审视，这其中甚至还包括自己的子女，真是件挺悲哀的事，不是吗？”叶青竹侧头望向身旁的弟弟。

    听闻此言，叶小柏不由得陷入沉默之中，原来他也曾不经意间，将影视剧中的人物设定带入到了对张大娘的认知中，却忽视了真实生活中张大娘本身的面貌。这让叶小柏有些羞愧……

    村口石板路上，俩人渐行渐近，叶娴轻叹：“我理解阿婆的心思，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能认同。兴许将来会有悔意，但现在，叶广而言父这个称呼，我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叶一柏抬眸回应：“我都懂了。”说着，他望向夜空，“我会和阿婆好好谈谈的，妹子……”叶大夫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叶娴身上，“哪怕你背离了叶家，你还有我和阿婆，咱们就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