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请跟上。”

    “快点儿，建立静脉通路，先做麻醉准备。”随着指示下达，各项急救措施也快速实施着。

    阿亮意识混沌，似睡非睡之间感觉到头顶被人抬高了角度，耳边响起关于自己体内情况讨论：动脉太过湿滑难以控制吗？！

    这一次，红狮子会集全科精锐参与抢救工作，并不缺主导人选；然而当看到那一双修长且满是猩红的手准确捏住靠近心脏端受损的大血管时，在场诸位仍不禁为之震撼。

    无需视野参照就能如此精准定位人体结构要害之处——

    “王老师，因为形势紧急来不及做常规消毒，接下来麻烦您再为患者全面清理一下腹腔环境。”叶一柏交代完毕即退出一线。

    王大夫点点头，接过叶所按压部位用专业夹具代替之，“叶大夫辛苦啦，每次都有令人惊喜的表现。”

    随后，那双刚完成使命但仍滴淌着鲜血的手被缓缓抽出，于地上留下几处斑驳印迹。

    身边的小护士急忙递上干净毛巾让叶擦拭清洁一番后匆匆离开现场。

    “只能说这位先生运气还算不错，仅有单一大出血状况，若伴有其它器官损害或更多出血口的话恐怕难以挽回。”言罢，这位外科高手将擦过血渍的布条搁在一旁便告辞而去。

    经过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之后，原本打算外出就餐庆祝的三人小组也没了心情；简单解决了一顿便饭之后各自散去。

    返程至济南的路上，刚才那一幕以及那个呼唤者再次浮现在叶脑海中；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出复杂神情。

    难道说是叶芳？

    她怎么来这儿了？

    每当回忆起家族旧事，头痛便会随之而来。

    抵达目的地门口恰好看见魏如兰由一名叫做娟姐的人搀扶着钻入轿车当中；与此同时另一辆载着严肃面孔男士乘坐副驾位迎面开来；叶一柏眉头紧锁不已——患者病情尚未稳定下来居然擅自出院？

    “师傅，请在前面停车。”说罢付账下车径直走向济合大厦正门询问前台工作人员：

    “刚才见到魏女士离开了医院，是谁帮她办理的出院手续？”

    “哎呀叶大夫？今天您不该放假吗？”乔娜惊讶地看着对方突然造访的身影回答道，“根据记录……”

    “我正想着和您说这事呢，就在刚才，魏家那位的大舅子来了，气势汹汹地非要我们给魏女士办出院手续。那男人凶得像头恶狼，在救护大厅里，当着大伙儿的面，直接数落起他的媳妇来，骂她一家人都是祸害，要她自己回去给她姐姐擦屁股。我们没办法，只好让他签了免责协议，办了出院。”

    乔娜说着，她的华语水平飞速进步，此刻模仿那个男人的话更是活灵活现。叶一柏翻看着魏如兰的档案，眉头紧皱。在这个年代，济合医院并没有严格的药品限制规定，魏如兰的配药单上列了大量的吗啡和巴比妥类药物——后者便是后世所谓的安眠药。这两样药的剂量若是一次性服下，几乎能让一个人安然离去。

    “哦，对了，上次您想问魏女士以往的病史，但因为停电没问成。早上我大致问了一下，这是记录，请您过目。”乔娜又递过来一张手写记录。

    接过这一页，上面草草写下的文字逐渐浮现出一段令人心悸的故事。起初是平常的问题与回答，随后的内容更像是讲述者情绪化的倾诉。“这是一位名叫娟子的小姑娘主动找到我的。那天您原本让她来办公室谈话，但因为停电没有成行。虽然我听不大明白她的华语，还有就是她太过激动，所以我尽量把关键内容都记了下来。”叶一柏点点头，“乔娜，你做得很棒，真的。”

    这份薄薄的纸张记录了一个家庭被疾病缠绕多年的悲剧。魏家自古有遗传性癫痫的家族史，通常只在男性中显现。而魏如兰从未表现出发病症状，直到生产之后情况才急转直下。一个大胖小子降临世上，乖巧惹人爱，夫妻俩虽有过争吵却也能和睦共处。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孩子与其他同龄儿童间出现了巨大差距：别家小孩能爬会站时他却依旧不会；人家已经学会喊爸爸妈妈，可他始终无法开口说话。

    这一切让作为母亲的魏如兰备受煎熬。最终，在一次就医途中回家，发现儿子已被丈夫擅自送往远方亲戚家。紧接着，酒精成了避风港，随之而来的是生命中的第一次癫痫病发作。为求片刻宁静，她开始依赖麻醉剂及多种安眠药物缓解内心痛楚。

    听到这段故事后，即便平日里不易被打动的乔娜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魏如兰并不是容易令人同情的角色，但听过她的经历，乔娜深感：“未尝他人苦，勿论他人事”这句话说得极好。

    最后，魏女士曾恳求她帮忙传达心愿——希望能做一次手术去除脑内致癫区域。“当时她说这样做便可以不再将这种痛苦延续给下一代”。然而这个请求显然基于错误理解之上。“我没敢告诉她关于遗传问题其实并不能通过外科手段解决……”

    “你做得没错”，沉思半晌后，叶医生回应道，“留了联系方式么？”

    “很遗憾，还没来得及留下。那男的催促得很急，几乎是架着魏女士匆匆离去。”

    点了点头，拿着手中并不正规的病例资料走出几步后，他又回头嘱咐助手：“如果未来魏女士重新就诊，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叶一柏回到宿舍仍反复咀嚼着那份档案记载的信息。今早在洪氏会所前偶遇的场景再次浮现眼前：那似乎确实是叶芳，并且旁边还有个孩童身影，年纪甚至比自己小一些，这就排除了另一嫌疑人杨素新。那么答案显而易见——这位应当就是那位杨太太了，也就是魏如兰口中的姐姐。

    思绪飘回案牍之畔，纸上还提到了杨女士同样拥有一个发育迟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