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药打好了。”

    亨利的声音在村诊所里响起，小女孩的眼神最后闪了闪，缓缓合上。

    叶医生第一次以这般角度看着病人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光线透过他的侧脸，洒在小女孩的身上。诊所内穿着白大褂的人们忙忙碌碌，神情肃穆。小丫头的嘴巴被轻轻打开，喉镜映照着灯光晃得他眼睛有些花。从叶一柏的角度看去，那喉镜顺畅地穿过声门进入到小女孩的气管，充气囊随即快速鼓胀起来。

    亨利用听诊器仔细检查小女孩的肺部情况，向众人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顺利。

    汗珠顺着脸颊滴落，耳边的声音仿佛忽然变得纷杂又空灵。恍惚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深处断裂，一声脆响，是骨头折断的声音吗？一对手似曾相识，却沾满骇人的鲜血……

    “叶！”

    “叶！”

    被猛然唤醒后，叶一柏定了定神。

    “你没事吧？我们要开始取金属片了。”有人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叶一柏沉声道。

    姑且认为人的灵魂是真实存在的吧，在此番时空交错之中，每当感到支撑不住时，眼前总会浮现那一双手，如同一位母亲无声地恳求般。

    “沿着伤口慢慢割开腹部，注意控制力度。理查你负责牵引暴露部位，老王准备好纱布随时止血，我看得很清楚。”

    “好。”大家齐声回应。

    “给我刀。”锋利的刀刃顺着伤口缓缓划过。由于创口已然相当可观，理查仅需略微调整一下，而老王则小心翼翼地抓稳了那个异物，生怕它会随伤口裂开滑落下去。当内部结构完全暴露出来，叶一柏清清楚楚看见女孩体内的情形：若不是那块意外闯入的金属，这小姑娘本应该毫发无伤地活下来。

    “重点在于肝脏损伤部分，请找到十二指肠韧带并捏紧告诉我即可放手。”他交代道。

    理查郑重地点点头——这位美国留学生基础功倒也扎实，只是平日里总是不拘小节，加上资历尚浅，并不曾独立主持过大场面。

    “6%右旋糖酐液准备800毫升，同时尽快抽血。怎么乔娜到现在还没回来？”叶医生眉头微蹙。

    乔娜在他眼里一向靠谱得紧，按理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难道遇到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在血库门口，一场不小的风波正在酝酿：

    “没测过血型？为啥不提前告知我们？刚才明明都说好了呀！哎呀真是的，检验科那边回复说至少得两个钟头……” 乔护士长语气焦灼。

    “实在来不及的话，咱们当中哪位o型血可以应急？”乔娜急中生智。

    话音刚落便有几位伸出手，“我是o型。”

    “我也是。”

    这些个领导同志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当时乔护长提醒之时他们还满不在乎一口答应下来。

    “海伦，快回手术室问问能否使用o型全适者临时补充。” 乔娜命令道。

    如果量不大，o型确实能在特定条件下替代其他类型输注；然而大量输注则可能诱发强烈免疫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不多久海伦匆匆赶回通报：“o型备用可行，但只能挑一个人。”

    “我来！”年轻男子主动起身请缨。

    尽管如此众人心头仍旧悬着巨石，只有乔娜依旧愁容满面。她了解那孩子的情况，出血量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程度，对于小孩来说尤其致命。

    远处护士台传来电话铃声。“Ab型阳性匹配成功！” 喇叭里传来了希望的声音……

    乔娜猛地回头，高声喊道：“是托马斯小姐的血型吗？确定了吗？”

    护士台的小护士飞奔过来，“确定了，私人医生打电话来的，说化验单半小时后就送到！”

    眼前一亮，事情有了转机。

    乔娜脸上绽放出笑容，向四周张望，“谁是Ab型的？小姑娘出血量很大，同血型才能最大程度降低风险。”

    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开口。难道现场真没有Ab型血的人？

    此时，在济合医院外，一辆轿车缓缓停下，一个提着菜篮子的上海阿姨从车上走下来。

    “真是感激不尽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阿姨笑着对一对外国夫妇致谢。

    外国夫妇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回答：“好人有好报，您是个善人，我们都喜欢。”

    阿姨被这种直接的表达方式弄得脸红起来，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红苹果，递进车窗，“拿着路上吃。”

    夫妻俩看着手中的红苹果，相视一笑，随后在阿姨热情的道别声中离开了。

    提着菜篮的阿姨走进医院大门，四处张望寻找那位借给她锯子的警察。

    “这家医院搞得跟星级酒店一样，真气派啊！”这是阿姨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大医院，平时门卫把守严密，没有预约绝对进不来。

    即使是急诊也要先通过救护中心确认。但今天为了能让急救车送病人进来，医院的大铁门敞开，阿姨顺利走进了医院的大堂。

    没多久，她的眼睛一亮，看到了那个借给她锯子的警察。刚要上前说话，突然听到一个护士清脆的声音，“都没人是Ab型的吗？”

    “莉莉，快进去吧，时间来不及了，乔娜护士长已经带了o型血进去，可能已经开始采血了。”劳拉轻声劝道。

    “叶医生说了，如果不严重，小女孩是有机会活下来的，也就是说如果有足够的供血，她的生存率会提高很多。可是o型血根本不能多输，她太小了。”

    莉莉是新招来的护士，年纪轻，工作经验不足，情绪有些波动。

    “你们知道吗？当时车里空间那么狭窄，那孩子的妈妈弓着身子，硬生生为她撑出一块空地来。妈妈的后背全是血，浸湿了整个后座垫。警察是掰断她妈妈的手才把孩子救出来的。”

    “如果……如果她就这样走了，我真不想当护士了。”说着说着，莉莉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手术室外除了费曼，其他人并未见过现场的惨状，听莉莉这么一说，才明白托马斯夫人是如何离开的，又知道了o型血和Ab型血的差别，顿时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