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姜太玄立在一旁,手中唐刀紧握,那锋刃之上似有冷芒隐隐吞吐。
他全神贯注,不敢有半分松懈,只因担忧这最后关键时刻会突生变故。
而那阴阳尸祖,在片刻的寂静后,双手缓缓将黑白双剑插入地面。
他转过头来,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姜太玄,神情中满是复杂之意。
良久,他才缓缓启唇,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与沧桑:“小道长,你赢了。
老祖我如今算是彻底明白,即便我能冲破眼前困境,却依旧难以与你抗衡。
诚如你所言,我虽达阴阳两极大圆满之境,可始终被困于天道之下。
此乃天道欲灭我,我终难无力回天!”
话语间,不甘与无奈相互交织,却又隐隐透着一丝释怀。
姜太玄神色冷峻,双唇紧闭,一言不发,唯有那双眼眸依旧死死盯着阴阳尸祖,仿佛只要稍一分神,便会陷入万劫不复。
阴阳尸祖见状,忽尔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笑声中满是自嘲与苦涩。
“小道长,莫要如此紧张,老祖既已坦然道出那番话,自是已然接受这既定的必死之局。
眼下尚有片刻光阴,老祖但求与你畅聊一番。
想当年,为求彻底融合阴阳两极,老祖于这荒村苦苦守候数十载,其间历经磨难,早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谁能料到,费尽心力终达阴阳大圆满之境,却仍难逃一死。
此刻,唯愿与你这后生晚辈,好好叙上一叙。”
随后,阴阳尸祖脸上浮起一抹自嘲之色,缓缓说道:“临死之际,竟能得见小道长这般天赋卓绝、身负大气运的后辈,实乃意外之喜。
想我纵横一生,临了却落得如此下场,然能与你相逢,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姜太玄面色冷峻,仿若千年不化的寒冰,双眸之中透着令人胆寒的淡漠。
时间仿若在这寂静中缓缓流淌,半晌之后,他薄唇轻启,声线清冷得如同冰棱碰撞:“你想聊什么?”
阴阳尸祖微微仰头,作沉思状,片刻后,声音带着一丝悠远与沧桑说道:“老祖我对外面之事早已无心关注,今日便与小道长讲讲我自己吧。
老祖存活于世,岁月太过漫长,连自己究竟几多岁数都已模糊不清。
只依稀记得,幼年记事起,正是光绪爷百日维新过后,慈禧太后大肆捕杀维新派人士之时,自那之后,天下便陷入了无尽的动荡与不安之中……”
也正是在那风雨飘摇之际,世间大乱,老祖的家人尽皆惨死于乱世之中。
孤苦伶仃的老祖为求生存,在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怀着满心的悲戚与无奈踏入皇宫,净身成为太监。
本以为能在宫墙之内觅得一口吃食,勉强果腹,得以苟延残喘,却未料想,等待他的竟是无尽的屈辱与折磨,被那些宫监、主子肆意欺凌打骂,往昔的尊严被践踏得粉碎。
姜太玄骤闻阴阳老祖曾有净身入宫为太监的经历,眉头不禁微微一蹙,心中暗自思忖:怪不得这阴阳尸祖能将阴阳两极完美融合,竟有这般隐秘缘由。
太监之身,于阴阳之属别有一番境遇,其体内阴阳之气或因身体的变故而有独特走向,从而为他在修炼融合阴阳两极的道路上奠定了意想不到的基础,只是这过程,想必也是充满了艰辛与磨难,也不知这背后,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曲折。
阴阳老祖微微顿了顿,接着缓缓开口,语调中满是往昔的悲辛与无奈:“如此,老祖便在那皇宫大内中,如蝼蚁般忍辱负重,苦苦熬过了十载。
直至一日,机缘巧合之下,于皇家宝库中偶然寻得了有关阴阳两极之地的些许记载。
那一刻,老祖心中狂喜不已。
在宫内活得猪狗不如,倒不如到宫外的广阔天地中闯荡一番,横竖已然是这般生不如死的境地,又何惧之有?”
此后,我趁着出宫采买的契机,设计假死,方才得以脱身。
一路之上,可谓是险象环生,东躲西藏,在那乱世之中,数不清有多少回命悬一线,险些殒命。
历经千难万险二十载,四处搜寻,最终来到这荒村。彼时,这村子尚还有不少村民,我便索性在此定居下来。
也终于如愿以偿终找到了,当时还未化为阴阳两极之地的五行之地。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收了一个孩子当徒弟。我曾在宫中太医院效力数年,也略通医道药理,便为村里之人治病救人。
再后来,我那徒儿尽得我的真传,在方圆之地渐有名气,我则索性隐匿起来,借助五行之力潜心修行。
本以为此后诸事顺遂,能得安宁,却未曾料到,十几年后波澜再起。
一日,一位道士贸然来到此处,不知究竟所为何事,四处探寻寻觅着什么。
那道士偶遇我徒儿,彼时我徒儿已然习得我的五行化阴阳功法,暗中以病死之人的身躯炼制凶尸。
道士见此情形,二话不说,便与我徒儿激烈交手。
我徒儿不敌,被打得奄奄一息,拼着最后一口气侥幸逃回我身边。
我闻听此事,顿时怒发冲冠。
我这徒儿,乃是我于世间唯一的亲人。
当下,我毅然出关,与那道士展开一场恶战。
奈何当时我对五行之力的领悟尚未圆满,最终惨败于道士之手,只得负伤逃回,此后又隐匿了数十载。
时光悠悠,约摸五十年前,又有一位年轻人来到此地,四处挑战。
彼时我徒儿已然开始准备,着手炼制五行尸祖,却被逼着与那年轻人一战。
不想那年轻人武道造诣极高,已然站在巅峰之列,我徒儿岂是其对手,再次被打得重伤濒死。
我实在难以忍受,心想在这偏僻之地,竟还要屡屡遭受欺凌。
于是,我再度出关,寻到那年轻人奋力大战一场。
虽最终将其逼退,可我亦身受重伤,元气大伤。
随后,阴阳尸祖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脸上满是感慨之色,缓缓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或许当时老祖我就该料到,属于我的时代已然一去不复返了。
那年轻人内外兼修,一身功夫高深莫测,已然到了天下少有人能与之匹敌的地步,我又怎能与之抗衡,只是当时心中那股怒火实在难平,终究还是不愿咽下这口气呀。”
听到此处,姜太玄心中猛地一沉,犹如一块巨石落入平静的湖水,泛起层层涟漪。“50年前,那不正是大爷横扫西北五省的时候吗?”
他暗自思忖,心中的猜测如野草般疯长。
带着几分忐忑与急切,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年轻人姓甚名谁?
所使的又是何种功夫路数?”
阴阳尸祖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旋涡之中,半晌过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若老祖没记错的话,那年轻人名叫王中平。
当时他施展的乃是内外兼修的八极拳,那拳法已然练至大成之境。
若仅仅只是这般,老祖我倒也能与他拼个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可谁能想到,那年轻人堪称绝世妖孽,竟然还修习了劈挂拳。
早年江湖就流传着‘八极加劈挂,神仙也害怕’的传言,老祖我当初还不信这个邪,如今回想起来,果真是古人诚不欺我呀,那威力着实惊人,让我吃尽了苦头。”
听到这儿,姜太玄差点没忍住惊呼出声,心中已然确定无疑,那肯定就是大爷了。
真没想到大爷年轻时竟还和这阴阳尸祖交过手,而且居然能把这阴阳尸祖打得重伤,这等本事,着实令人惊叹不已啊。
仔细琢磨一番便知,50年前,大爷正值武道巅峰之时,可谓意气风发、实力强劲。
而那时的阴阳尸祖尚还在苦苦炼化五行之力,距离如今这半人半尸的诡异且强大的状态差了老远呢。
若当时阴阳尸祖已然达到现在这般境地,恐怕大爷也得栽个大跟头,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姜太玄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双唇紧闭,并未吐露一字半句。
他心中暗自思忖,此刻万不能说出自己和大爷的关系,若是让这阴阳尸祖知晓了,其定会将新仇旧恨一并算上,彻底发起飙来,到那时,局面怕是会彻底失控,再难收场了。
阴阳尸祖脸上带着一抹释怀的浅笑,感慨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呐。
先是那道士,让老祖初尝败绩,而后又遇那年轻人,将老祖打得狼狈不堪,如今再逢你这小道长,更是让老祖无力回天。
如今细细回味,其实早在几十年前,老祖我的命运便已然注定,只是当时的我懵懂无知,还一心沉醉在炼化阴阳之力的进展中,甚至为此沾沾自喜,浑然不知一切皆在冥冥天意的掌控之下,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哈哈……”话语间,满是对过往的喟叹与释然。
阴阳尸祖随即洒脱一笑,缓缓说道:“小道长,老祖这一败,败得不冤呐!
并非是败给了你们这些人力,实乃败给了那不可违逆的天道啊。
如今,时辰到了,老祖也该踏上这黄泉路了。
真没想到啊,到最后陪在老祖身边的,居然会是曾经的生死仇敌。
临别之际,老祖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送你。”
说罢,便伸手将插在地上的黑白双剑缓缓拔出,手臂一扬,朝着姜太玄扔了过去。
姜太玄见状,稳稳地伸手接住,刹那间,只觉一股纯阳之力与极阴之力,顺着双剑源源不断地传来,那力量仿佛带着阴阳尸祖最后的馈赠,透着别样的意蕴。
随后,那气运金龙气势磅礴地不断逼近,距离阴阳尸祖身前越来越近,仿佛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威势。
与此同时,原本笼罩着阴阳尸祖的阴阳太极图却在缓缓缩小,而那气运金龙反倒越发壮大起来。
若是说先前的气运金龙仅有十丈大小,那么此刻,它已然膨胀到接近百丈,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盘旋舞动,金芒闪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阴阳尸祖仰头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释然:“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老祖我啊,终于要解脱了。”
话音未落,他身上的阴阳二气陡然间如汹涌的浪潮般爆发开来,朝着那气运金龙席卷而去。
而那气运金龙竟也毫不客气,张开大口,将这磅礴的阴阳二气尽数吞入腹中。
只见它盘旋在阴阳尸祖头顶,龙嘴大张,好似不知餍足一般,疯狂地吸收着阴阳之力。
在这强大吸力之下,阴阳尸祖的身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下去。
姜太玄一脸肃然,望着那即将彻底消散的阴阳尸祖,双手抱拳,深深躬身行礼,朗声道:“恭送前辈脱离苦海。”
恰在此时,那身影已然淡薄得几近不见的阴阳尸祖像是忽然想起了极为重要之事。
赶忙急切开口说道:“小道长,老祖我临终之际,有一言要赠予你。
这国朝气运,威能堪称无穷,其间玄妙连鬼神都难以测度。
但小道长你并无皇族血统,往后若是遭遇生死危机,切切不可轻易再动用这国朝气运了。
此物实在太过逆天,一旦被旁人知晓你身怀国朝气运,那必定会引得无数人为之疯狂,不择手段也要从你身上谋取。”
说着,阴阳尸祖用那即将消散、几近透明的手指向天指去,脸上仍带着一丝笑意,缓缓开口道:“就连它,也不会例外啊。”
姜太玄听闻此言,心中猛地一紧,赶忙再次抱拳行礼,满是感激地说道:“多谢前辈出言相赠,晚辈定当铭记于心。”
随着阴阳尸祖最后的话语飘散在空气中,他的身躯瞬间化为一片飞灰,就这般彻底消失在了这阴森的地宫之中,仿佛从未在此出现过一般,徒留一片寂静。
而那金色的气运金龙,身形竟再度暴涨,一下子达到了百丈之长,浑身金芒闪耀,威风凛凛地盘旋于半空之中。
片刻之后,它猛然转身,朝着姜太玄腰间的唐刀飞掠而去。
待靠近唐刀之时,那唐刀金光大绽,耀人眼目,待光芒闪过之后,气运金龙已然不见踪迹。
再看那唐刀,刀柄处“大唐贞观元年,天子御赐”几个鎏金大字越发清晰,隐隐间似有光芒从中投射而出,透着一种神秘而古朴的气息。
此刻,姜太玄静静地凝视着地上已然化为灰烬的阴阳尸祖,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尘归尘,土归土,人死万事休,既如此,我便为你超度一番吧。”
说罢,姜太玄双手快速掐起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人道渺渺, 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 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 ,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爽, 悲歌朗太空。”
随着法诀掐动、咒文念起,他的身上渐渐散发出淡淡的金光,那金光似有灵智一般,萦绕着阴阳尸祖所化的灰烬缓缓而去。
片刻之后,一缕清风拂过,那灰烬便随着清风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仿佛被这天地彻底接纳,再无丝毫痕迹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