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萤不敢看封衍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神太过炙热,让她无所适从。
三年前初见时,他们一个是身负重伤被追杀逃命的少年,一个是普通却清白的民女。
她被封衍强烈的求生意志打动救下了他,不惜与他一同赴险。
那短暂的一天一夜里两人一起躲在幽暗的山洞里生死相依,直到追兵的脚步声传来,封衍为了不让她也成为追兵的目标,不顾她的阻拦冲出山洞引开了追兵。
和她失散前的那一刻,封衍死死攥着她的手,眼神也和此时一样明亮炙热。
他用沙哑的嗓音坚决道:“要是我能活下来,一定会去找你!”
可是那次分别之后,陈萤就被接回了国公府。
她也牵挂过那名少年的下落,想知道他是否安好,却被困在国公府的内宅里如陷牢狱,再也不得自由。
这三年里她的日子过得太苦,受了太多屈辱,以至于她的一颗心也渐渐冷了下去,早就遗忘了在那个山洞里属于少年和少女的纯洁情愫。
可上天就是喜欢作弄人,却偏偏要让她和封衍重逢。
再相见时,她是太子的妾室,心机深沉以色侍人,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勇敢的少女。
但封衍却没有变。
他还是与她初见时的样子,阳光、热烈、赤诚。
当他看着她时,好像是在无声地问她:
“为何不愿意等我?难道你已经忘了我吗?”
陈萤忽然就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惭,几乎要在他面前低下头来。
她甚至想躲开,可外面还站着裴玄派来的侍卫,若是她就这么冲出去一定会让对方起疑,她不想暴露了封衍也在这里的事。
她只能局促地用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袖,眼神朝四周飘着,就是不肯与封衍四目相对。
见她如此,封衍眼里有难过,却并没有苛责。
他知道陈萤一定是有她自己的难处,是他没用才一直没找到她。
如果他能及时找到她,一切可能都会不一样了。
所以他不怪陈萤,只怪自己。
封衍从上衣里取出一封信,塞到了陈萤手里。
陈萤顿了顿才摊开了信纸:
“陈姑娘,请你原谅我私下让人打听了你的身世和过去。
现在我都知道了,当年你会出现在那个树林,是为了从一个药材游商手里给你娘亲买到比京城实价便宜的药材。
那样的情况下,你心里一定非常急着回到重病的娘亲身边。
可你却愿意为了救我这个陌生人耽误时间,把好不容易买到的药用到我身上,还因为照顾我被困在了山洞里,险些被那些人杀死……
我的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我欠你的东西一辈子也还不完。”
看到这里时,陈萤的眼眶有些湿润。
陈萤不停眨巴着眼,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缓了好一会儿,她的视线不再是模糊一片,继续往下看:
“我一直想着要报答你,可我太蠢了,好心做了坏事。上次在东宫看见你被陈时章欺负,我一时冲动去找了表哥,本意是想为你讨回公道,却让表哥怀疑起了我们的关系。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让东宫的暗卫私下调查我们当年的事,我今日来也是为了提醒你。”
上次在如意街的药店遇见陈萤后,封衍回侯府后就写下了这些信。
他不放心找人转交,生怕这封信会落到裴玄手里,只能暗中盯着东宫,想找到和陈萤当面相见的机会。
之后他也听说了城中关于李娩的那些传闻,得知了陈萤那日外出是为了回国公府向李娩讨要她娘亲尸骨。
他虽然性子单纯,但真要动起脑筋也不傻。
于是他紧接着就想到,既然陈萤娘亲的尸骨还被丢在乱葬岗,那裴玄一定会让东宫的人想办法找出尸骨,然后找个地方安葬,到时候陈萤这做女儿的肯定也要在场。
这么一想,他就亲自去盯着东宫暗卫,摸到了思慕山庄。
思慕山庄的女庄主霜月也是江湖上知名的女侠,封衍恰好和她有过交情,他就拜托霜月在陈萤来到山庄后为他制造见面的机会,霜月很痛快地答应了。
“我之前发过悬赏找你,透露了你会医术的消息,还画过你的画像,虽然之后都销毁了,但若是表哥有心去找,也是找得到的。还有当年那些在树林里遇见过我们的流民,表哥也派人去找他们了。”
看到封衍信上的后半段,陈萤的心噗通乱跳。
裴玄原来一直都在怀疑她调查她,而她居然没有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任何异样。
甚至还以为他对她很满意,很信任。
这个男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这些事都怪我不谨慎,我会想办法解决。若是表哥问起你,你一口咬死说你不知道。
就算最后瞒不住了,我也会对表哥承认,当时是我隐瞒身份骗了你,我还用了手段乔装易容,你只是好心救我,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居心不良,你是无辜的,根本就没认出那是我。”
看到这里,陈萤攥着信纸的手紧了紧。
她抬眸看向封衍,他还在看着她,眼神里充满自责和忐忑,好像是在担心她知道了这些会生他的气。
陈萤沉默了片刻后,忽然把信纸捏成一团扔进旁边盯着的烛灯里烧了。
命运弄人,有些事注定只能成为过往了。
随后,她顶着封衍错愕的目光抓起了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道:
“我不怪你,更不后悔救你。”
封衍的瞳孔震颤着,他宽厚的肩膀也在微微抖动,一双黑亮的眸子渐渐变红。
陈萤写完了这句话,又垂下眼眸要松开他的手。
却被面前的少年情不自禁地握住。
封衍反过来摊开她的手心,同样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道:
“如果当初国公府没有关着你,你会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