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松很愤怒,红原岭的做派属实可恶,把白藏的宽容当做放纵,浑然不将割阙山放在眼里,相当于臣子犯上,再发展下去,事态还不知如何,他无法容忍。
轰!
又是一拳,拳光让整片荒原颤抖,绝世威压令红原岭所有修士跪倒在地,直不起身子,鸿鹄被道光淹没,到最后连声音都消失,不知死活。
只有谢陈和乌鸦无恙,站在老松身旁,感受到这尊妖王的强横,他们暗自咋舌,平日里和蔼的白胡子老头,出手就是天威,端得无敌!
“上仙,我等知错!”天然境长老伏地大吼,他身体颤栗,汗水湿透衣背。
老松怒喝:“都给我滚!”音波肉眼可见席卷而出,撕裂了无数山丘,跪在地上的红原岭修士被全部打飞,摔落在远处。
不愧是绝世妖王,随便出手,就让血原满目疮痍,造成的破坏比起先前老玄乌的余威也不遑多让。
风波渐息,天地恢复平静。鸿鹄在白光中缓慢飞来,他万丈身躯上全部都是鲜血,洁白毛羽被烧去大半,仅剩的一只翅膀断折,喘息不止,眼神中再没有盛气凌人,光芒黯淡。老松这顿打,让他失去了半条命。
“不杀了烤肉吃?”乌鸦怂恿道。
谢陈在它脑袋上屈指敲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好歹也是一教之主,只有师尊才能决定其生死。”
大黑鸟疑惑道:“这位掌教难道不知,我家大哥注定要继任山门,将来也是能决定他性命的存在,还敢作乱?”
老松冷哼道:“这头蠢货,哪里能看到长远,他被一向的容忍所迷惑,孤傲自大。好在对山主尚存畏惧,没有异心,不然今日必死。”
“我知错,红原岭知错!”鸿鹄大叫,他终于感受到恐惧。
“掌教大人可还要在矮山前划下规矩?”谢陈挤兑道。
鸿鹄彻底拜服,垂头丧气,道:“是我猪油蒙心,看不清大势,愿意为玄乌护法赔付萤金!”
“不稀罕你的臭钱,带着红原岭的人滚开,不要影响我们获取传承。”乌鸦大叫。
谢陈看着大黑鸟的眼神能吃人,这头傻鸟,只顾着显摆威风,送上门的钱都不要!
老松斥道:“妄自窥探不属于你的东西,导致红原岭损失惨重。回去后安心整顿,此处机缘不是你能染指,因果深重,贸然沾身只会神死道消!”
鸿鹄点头,“谨遵法旨。”他声音虚弱,向着远处退去。
乌鸦有些不安,“这尊掌教不知会不会记仇。”
谢陈轻笑,“还敢作乱,就打到他彻底生不出别样心思,今日是横刀出手,下一次,可就不好说了……”
老松接话道:“其实对这种半路依附而来的教派,施恩并不能换来真心,雷霆手段才往往发挥效用,让其畏惧,远好过希冀于他自己的良知约束。”
谢陈点头,“也许你说的对。”
乌鸦晃了晃头,看着矮山,兴奋道:“终于找到了祖地,我们如何进去?”
老松贱笑,伸指在大黑鸟胸前划过,黑金似的坚硬羽毛断裂无数,皮肤上出现一条两尺长的伤口。
“为何自己人还是要取我精血浇灌,老祖,你这是在坑我!”乌鸦悲愤高呼,两只翅膀不住扑腾。
老松拍了一巴掌,“安分点,运转我传你的玄乌一族法诀,将本源注入血液中。”
乌鸦不敢再玩闹,忙按照老松的指引,全神贯注运起功诀。
它身体上乌光闪烁,折射出斑斓色彩,瑰丽异常,还有无形的火焰燃烧,散发着高温。很快,从伤口处浮现一团脸盆大的血光,蕴含着玄乌一族的精粹,与红原岭掌教暴力取出的精血截然不同。
老松牵引血光飞向矮山,谢陈和大黑鸟都紧张地观看。
毫无意外,有熟悉内情的老松出手,加上乌鸦的血气,禁制生出了反应,矮山震动,出现了一片璀璨的光芒,气势惊人。
“这是玄乌老祖坐化后的执念所布下,一直在等待其族人……”老松感叹一声。
哐,道光中间现出一座巨大门户,然后缓缓开启,一种惨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谢陈忍不住皱眉。
“我的后裔,终于来了……”
乌鸦羽毛炸起,哆嗦道:“你们听到了吗?”可老松和谢陈没有别的反应,它信誓旦旦,道:“我确信,伴随门户洞开时,有一道声音传入脑海,无比清晰,我家老祖,似乎还活着?”
老松摇头叹息,“不可能,真有声音传出,也只能是闹鬼了!”
“老木头,你说谁呢?”这一声道喝直接传入老松识海,下一刻,他一蹦三尺高,“真闹鬼了!”
咚,一股恐怖的波动传出,老松居然倒飞出去!
谢陈瞪大了双眼,他什么也没听到,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你还活着吗?”老松飞速冲回来,一头扎进门户。
谢陈和乌鸦对视一眼,连忙跟入。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面竟然是一片巨大的空间,看不到尽头,天空上是灰蒙蒙雾气,地面有丘陵起伏,茂林与巨峰。
“这里是一片失落的大陆吗?还是另一方天地?”谢陈难以置信,明明从外界那座低矮山丘走进,内部却是如此的,无垠!
乌鸦也目瞪口呆,它完全不曾料到,自家祖地居然这般壮阔,放眼望去,不见边界!
“咱祖上阔过!”大黑鸟咧嘴笑了起来。
谢陈笑骂道:“出息!”然而,他很快就呆愣,因为遍地都是药草,虽然等级不高,但数量超出想象。
随着两人深入,灵草的等级也在提升,“这里似乎是药材园遗址,太大了,一直延伸到最深处!”谢陈大笑,这些灵草真是雪中送炭,他正发愁店铺买卖,转眼间就发现了这处宝地。
“看,这片紫叶藤园子,滕蔓有手腕粗,一株就可以卖三十萤金,这么多数量,发财了!”
乌鸦也在尖叫,“那是柳雨金相木,高耸入云,可以吸纳元气,化为液滴,看金色水珠连成一线,全是浓郁的灵元所化!”
他们眼珠子发红,嗅到药香,看见遍地宝物,走不动路,纷纷扑了过去。
“我的货源,稳了!”谢陈飞奔向一片掌形灵药,高高跃起,伸展手臂,稠密的叶片铺展,像是一层棉被,然而,他咚地摔落在地上,啃了一嘴泥。“这些药材园,是幻象!”他顾不得疼痛,半坐在地上,眼前是那些掌形的药草,栩栩如真,但伸手摸去才能发现,手指可以穿透,一切都是虚无!
大黑鸟同时发现了异常,抱怨道:“老祖故意设下障眼法,是充门面吗?”
突然,最深处传来异动,爆发了剧烈震动,有道光扩散。
“横刀在出手!”谢陈心惊,老松在玄乌祖地能遇上什么麻烦?他和乌鸦连忙向着深处赶去。
一路上,药材遍地,还有无数的奇异花朵,五彩缤纷,溪水缓缓流淌,密林、青草与远山相映,一副静谧景象,各种花香与药香钻入鼻间,衣袖沾熏,增味不少。
“看似美好的画卷,却是假的!”谢陈颓然叹气。
一阵刺目光芒铺天盖地而来,驱散了高空雾霭,谢陈骇然发现,高悬的穹顶之上,竟然是一片虚无,看不到星辰与日月!
“难道,这片空间也是假的?”他不禁暗想。
翻越了多座山峰,他们终于接近了最深处,那里是一座破败的城池,残垣断壁半淹在黄沙之中,笔直的街道被打断,房屋倒塌,长满杂草,只有最中心的一座金銮宫殿独自屹立,而老松的气息正是从宫殿内传出。
可以看出,这座城池很大,即使破败到这种地步,也依稀可见当年繁华。
“只怕全盛时期,与临江城也差不了多少!”谢陈暗自惊叹,玄乌一族是飞仙宗的图腾,地位尊崇,他们的祖地,曾经必然是那座超级宗门的核心重地。
漫步在黄沙中,他和乌鸦发现了很多,这座城池布局很大,各种市坊和民居完善,虽然只能看到倒塌的墙壁,但也能想象出以往的辉煌。
“这里好像是一整片的炼器工坊,是以前专为宫殿内的老祖炼制无上宝器的吗?”乌鸦感到凄凉,仅是那些遗址就可透见玄乌族群的荣耀,可如今却只剩下废墟,“我的族人,全部死去,只余我一人了吗?”
谢陈惊呼,“那边的炼丹房,已经倒塌,残损的炉子足有万丈高,是要熬炼何种丹药?”
他们在赶往中心处的宫殿,没有仔细观看,可只是沿途上的一角风景,就令人震惊,连绵的城墙倒塌,建筑破旧不堪。更诡异的是,荒寂而枯凉,整座城,见不到一个活物,枯藤杂草遍地,寂静到只能听见自己心跳。
“没有生命,甚至,连一具玄乌的尸体都见不到!”谢陈喃喃自语,这让他惊悚,好似来到了一座鬼城,“但空气中漂浮的浓重血腥味又是从哪里传来?”
可以确信,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烈到将玄乌灭族的血战,所有的资源和生灵都被抹去,留不下痕迹。
“曹隐甲!”
金銮宫殿中传出老松的怒吼,响彻云霄,虚无穹顶被强烈的气息扰动,变得支离破碎。谢陈大叫:“横刀在全力出手,难道曹隐甲也在这里?”
那尊东海的霸主,是割阙山死敌,自身屹立在云端,不可触及,从白藏的只言片语中推断,他极有可能是当年令玄乌老祖陨落的幕后真凶,曾孤身潜入飞仙宗图腾祖地,疑似带走了真正的玄乌传承!
刺目的光波扩散,一路横扫,将半座城池摧为平地,黄沙倒卷,一副骇人景象,老松打出了一道道绝世攻击,金銮宫殿颤动,地面起伏,涟漪传递而来,谢陈和乌鸦站立不稳。
这只是开始,没多久,更加浩大的气息传开,宫殿外的一切都禁不住压力,开始无声溃散,地面、残墟和苍穹,统统坍塌,那种灭绝一切的恐怖迹象蔓延,让他们脸色苍白。
当!
不知从哪里发出一声巨响,似黄钟大吕,从各处虚无中荡出一种无形的波动,顷刻间抚平所有异象,这里重新变得平静。
宫殿上空,飞出了一只巨大的玄乌虚影,几乎遮盖了半座空间,它通体似黑金浇注,光芒炫目,不可直视,背上与翅膀上有淡金色纹路,神秘而美丽,但极其强大,眼眸略显空洞,但扫过一眼,睥睨八荒的气势让人不自觉想要臣服。
它所过之处,空间都被一种高温所融化,极致的热量让谢陈感觉身体要被烤干。
“老祖!”乌鸦大叫,流出热泪。
这是坐化于祖地的老玄乌,即便逝去数百年,依旧凶威滔天,只是一道残影而已,轻易就可灭绝许多教宗。
玄乌长鸣,然后俯身冲下,进入宫殿。
“你我联手,打灭曹隐甲这道印记!”老松的怒喝声清晰可闻。
那里发生了一场不可想象的战斗,玄乌烈焰焚烧九天,老松精气席卷,能量潮汐拍碎了大片虚无空间,界壁倒塌、收缩。
恍惚中,一道披龙袍的盖世男子依稀现身,儒雅俊朗,但出手凌厉,霸气绝伦,同时对上老松和玄乌虚影,气势不落下风。他单掌推出,手臂上金光灿灿,浮现大片玄妙符文,让老松咳血。
咚,龙袍击出一拳,背后有一尊海皇金身,与他合为一体,嗜血而狂暴,令空间崩碎。
一只白嫩手掌与之相击,五指纤细,却瞬间爆发出无匹的威势。
宫殿被各种道光与法则符文淹没,彻底看不见,明明相距不远,但再也感受不到那种风波,他们好似身处另一片空间,与这里隔绝。
谢陈皱眉,小声问道:“你家老祖,是女子身?”
大黑鸟斜眼看来,“不行么?”它在进入矮山前听到的呼唤,就是一道清冷女子嗓音,早已知晓。
“那般艳丽无双的强者,凶气压盖一域,可与曹隐甲争锋,居然,是这样一头女玄乌,面容可与女帝媲美……”
谢陈颠覆了想象,他电光之间瞥见了玄乌真身,大受震撼。
“难怪,老松对她交代的后事如此上心,于你照拂有加,原来是依稀有故人身影!”谢陈思维很活跃,暗自揣测横刀与玄乌老祖的关系。
大黑鸟斥道:“事态紧急,还有闲心在这里捕风捉影,一旦曹隐甲获胜,你我如何活命?”
“不急,那道龙袍身影只是曹隐甲当初留在这里的一道印记,应该是镇压你家老祖神念的,而横刀血气旺盛,真身在此出击,又有玄乌助阵,他维系不了多久。”谢陈看出了些门道。
乌鸦扫视一圈,发现这里更加残破了,闷声道:“前面有他们遗留下的气机,我们怎么办?”
谢陈取出一块雪白骨头,是猎取的一头千元境妖兽残留,丢到前方,在那些萦绕的气息碾压下,瞬间粉碎,他咋舌道:“等着吧,咱们帮不上忙。”
过了很久,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动,前方空间不断破碎,重组,金銮宫殿缓缓现世,坠落在地上,掀起了漫天尘土。
经历一场大战,宫殿摇摇欲坠,大黑鸟焦急道:“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了,结果如何?”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打来,驱散了全部杀机,谢陈精神一震,道:“老松出手,为我们扫清障碍,应该没事,过去看看。”
他们飞速跑向宫殿,百丈高大的殿门已经消失,高耸柱梁布满残痕,迈进大门后,惨烈血腥味更加浓重,空气中隐约可见血雾飘散。
“这是我族鲜血,引起了血脉共鸣。”乌鸦全身发光,吸入血雾后,明显感觉修为提升,更加强大几分。
谢陈心脏蓦然一紧,大叫:“横刀,你受伤了?”
宫殿正中间的金椅上,老松瘫坐,雪白胡子上全是血迹,身体上还有血液不断滴落,眼神萎靡。
而他身边,赫然有一位高大女子,面容惊艳绝世,皎然无瑕,一身玄黑法衣披散,肩膀上有金色纹路,将她衬托如神如玄,只是身形涣散,看起来随时都可能羽化。
“这就是我族后裔?”高大女子不满,她为玄乌老祖,实力与地位超然,心境稍有波动,就让大殿内充满肃杀气,乌鸦大气不敢喘,恭敬叩首,道:“老祖!”
“只是翠仪境,如何接受传承?”玄乌豁然转身,竟然对着老松踢了一脚,抱怨道:“老木头,你如何看顾我族人的?”
她贵为一宗图腾,血脉尊崇,隐隐有向着金乌转化的趋势,且自身境界不可想象,此时做出这种动作,与地位不符,充满反差。
谢陈一口气卡在喉间,剧烈咳嗽起来。
老松轻声说道:“好几代乌鸦不争气,血脉稀薄,就只剩下这棵独苗了,你不要动气,安心调养。”
谢陈这才注意到,原来老松一只手搭在玄乌后背,正为女子输送生命精气,那种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翠绿生机,散发异香,隔着极远也能嗅到,吸入一口,浑身舒泰,他嘀咕道:“如此珍贵的妖王本源,我苦求不来,今日这般大方,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老松瞪眼,就要反驳,高大女子却掩嘴轻笑起来,她这一笑,宝地馨香,“我是老木头苦求不得的皎白月光,关系亲密,你怎能比拟?”
谢陈张大嘴巴,连大黑鸟也愕然,玄乌老祖不说质清玉洁,也是凶名赫赫,怎么这样的,豪放?
她柔声道:“是白藏的弟子?”
谢陈木然点头。
下一刻,气氛陡然严肃,“老娘拜他所赐,一剑斩伤,才让曹隐甲那个混蛋趁虚而入,你还敢来看笑话,找死吗?”
大殿颤栗,似有一片青天压来,谢陈双腿战战,浑身僵硬,心底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