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声音明明不大,可落在尚未完全热闹起来的寿宴上却显得格外清晰。
更何况,在场的很多京中贵女们都是认识沈南枝的。
在她风头正盛时,一些人多多少少在她手上吃了瘪。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们虽不至于落井下石,但也都不愿错过这个看热闹的好机会。
感受着一众老熟人投来的或嘲讽、或不屑、或冷漠的眼神,沈南枝只觉羞愤交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她的窘迫非但没能换来那些贵女们的怜悯,反而更激起了她们的兴趣。
只见,一位穿鹅黄色长裙的千金率先走了过来。
她看着沈南枝,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哟,这不是新年被赐福的沈家贵女吗?啧啧……怎么如今瞧着福气没一点;穷酸气倒是一大堆!”
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片哄笑。
沈南枝瞬间羞得涨红了脸,紧紧咬着下唇,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很明显,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一位曾经被沈南枝嘲笑过的姑娘,忽地将小半个身子从人群中探了出来,嘴上忍不住奚落。
“什么贵女?人家可是从正妻之位上被撸下来的‘贵’妾!”
说着,还觉得不过瘾,特意提高了声调,生怕众人听不到似的,补了句。
“名副其实的沈姨娘,可风光着呢!”
众人闻言,全都笑得花枝乱颤。
沈南枝又羞又气,恨不得立马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但理智却告诉她:她不能!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若是就这么灰溜溜走了,那接下来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这样想着,沈南枝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任由这些昔日的手下败将对自己肆意侮辱。
耳畔不断传来私语声和讥笑声,仿佛一根根尖锐的针深深刺入沈南枝的心头。
她微微闭上双眼,半晌,再睁开时,好似终于屏蔽掉了那些刺耳的声音。
她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努力寻找那一抹朝思暮想的身影。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她心中那份执着的期盼。
终于,在离高堂正中的老夫人最近的地方,她看到了那抹挺拔如松的身影。
他站在那里,满身贵气,气宇轩昂,整个人好似都发着光。
沈南枝猜想:他体内的毒应该已经被府医清除得差不多了。
此刻,他看起来毫无病态,精神矍铄,好似随时都能再次披甲上阵,征战沙场。
这样的孟天祁,被沈南枝隔着满堂宾客远远偷看着。
他毫无察觉,她却——春潮涌动。
这个翩翩少年,原本是她沈南枝的夫君啊!
她本应和他站在一起,享受着所有人的艳羡的。
可惜,一夜之间,他竟成了她最遥不可及的存在。
想着想着,沈南枝只觉胸口仿佛被一团巨石压住,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只能紧紧咬住下唇,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让眼中的秘密泄露。
就在这时,一声尖细的嗓音猛地响起,打破了沈南枝内心的酸楚。
“长乐公主到!”
随着声音落下,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曼妙倩影,如同春日里绽放的牡丹,缓缓步入正殿。
赫然正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女儿萧锦瑟。
她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作为天之娇女,萧锦瑟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加上,她被皇后养得极好,性情温婉,知书达理,从不恃宠而骄,因此深得众人喜爱。
萧锦瑟款款走到老夫人面前,盈盈一拜,声音甜美而温柔。
“锦瑟祝外祖母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因着上次在御书房退婚一事,皇后被陛下禁足宫中,不能亲临母亲地六十大寿。
便想着让萧锦瑟代母前来,为外祖母送上寿礼与祝福。
老夫人虽心系宫中的女儿,但也明白陛下的用意。
不过是想借机敲敲打打国公府,并不会真有什么实质性的责罚。
老夫人心中释然,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外孙女身上。
看着出落得越发落落大方的外孙女,老夫人眼中满是慈爱。
一见面,便连忙拉起萧锦瑟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细细打量,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同样看得挪不开眼的,还有不远处的少年将军孟天祁。
从萧锦瑟进来的那一刻起,孟天祁的目光便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沈南枝贴身侍疾的那两个月,曾蓄意勾引过孟天祁无数次。
可每一次,都铩羽而归。
孟天祁的表现,甚至让她有了一种错觉——他的眼底冰封着一座雪山,无论如何撩拨,始终不会有一丝波澜。
直到此刻,沈南枝才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他看向萧锦瑟的眼中,分明满是倾慕和眷恋。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萧锦瑟一人!
其实,她也曾猜想过——孟天祁心中是否已经有人了。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人竟会是长乐公主。
也是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走进他的心里。
实在是,自己跟萧锦瑟相比,那才是真正的——云泥之别。
更何况,孟天祁和萧锦瑟两人门第相当,又是表亲,应该从小便玩在一起。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总是格外美好而纯粹,第一次动心喜欢上的人,又怎么可能被人轻易盖过去?
想到这里,沈南枝心中不禁又一次泛起一阵浓浓的苦涩。如同冬日里最后一抹残阳,苍凉又悲伤。
她忽然意识到:孟天祁看向萧锦瑟的眼神,她曾经也拥有过。
当年,宋文璟看向自己时,也是这般眷恋,这般炽热。
想到宋文璟,沈南枝又一次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他应该是她沈南枝生命里的一小束光。
虽然没有她想要的那种耀眼夺目,但那光打在自己身上,也让她短暂地闪耀过。
可自己当时太年幼,不知轻重,不懂珍惜。
好好的一段姻缘被自己的贪婪和无知给亲手毁掉了。
当初,如果她没那么心急,没那么心狠,而是徐徐图之。
以林氏对宋文璟的宠爱,她其实什么都不用做,便极有可能能顺利嫁入侯府,成为堂堂正正的侯府夫人。
哪会像现在,明明被圣上赐了婚,却被贬妻为妾,连个正经主子都算不上。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想起那些过去的美好时光,想起宋文璟温柔的眼神和宠溺的笑容。
那些回忆如同一把尖刀,深深地刺进她的心里,让她痛不欲生。
想到这里,沈南枝只觉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