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这一大家子，12个壮劳力个顶个都是7分往上走，中间三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做点轻松的活计也都能每天挣个四分。

    就连那几个不满十岁的小子每天在村子里像疯狗一样撒欢，也能靠打猪草，拔草一起赚个两公分回来。

    ......

    “队长！队长！你快去知青点看看吧，有两个女知青打起来啦。”桌上林家人侃的正欢时，院子外头传来村里人的叫喊声。

    这一听，那还得了，林大保三下五除二把稀饭刨进嘴里，一抹嘴就往院子外面跑。

    跑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停在那扭头一看，果然。

    自家那老娘和妮子也放下了碗筷，一副跟着来的姿势。

    “你俩回去，搁家照看着那几个小的，不许跟过来！”

    酝酿了一下午的蒋老太总算逮着机会，怕错过这村儿，连忙双手叉腰挺直腰杆激动地嗓子都劈了：“我是你娘——，你别管我——”

    那突如其来的气势倒是唬的林大保一愣一愣，外头又在催，急的他咬咬牙一跺脚，什么也没说就跑出了院子。

    倒是给了自家弟弟们一个眼神，示意他们看好这对祖孙俩。

    “奶，你是这个的！”林宝宝搀扶着蒋老太的胳膊，两眼放光似得给奶奶竖了个大拇哥。

    还以为热闹看不成了，没想到奶奶今晚在老爸面前立起来了，连带着她也可以去瞧瞧，真棒。

    “快别说了，你爸那眼神瞪过来简直和你那走了的爷爷一个样儿，奶怕惨了。”

    蒋老太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怕在儿媳妇们面前丢面儿，悄悄咩咩的捂着嘴给大孙女儿传小话。

    知青点是以前地主住的房子，被砸的破破烂烂后被村里人稍微修一修就让知青住了进去。

    虽然地方挺宽敞，可耐不住来富家村的知青多啊，光这一批新来的就有15人，回城的又少，总共还有四十多个人挤在那个院子里，光吃饭就分了好几个锅。

    离林家的院子不算远也不算近，不过等林家人赶到时，院里院外已经挤了好多人，连院子墙头上都扒拉着一些小伙子老大娘。

    这年头除了村里看电影就没啥别的娱乐活动，但电影也不是能常看的到的，所以大家伙儿格外喜欢凑热闹。

    院里头动静也不小，不过声音太杂了，只听得见一个女人一直在里头呜呜的哭。

    “哎，宝儿她奶，这儿，这儿。”蒋老太一把年纪虽然腿脚不行，耳朵却尖的厉害。隔老远就听见她那妯娌三嫂在招呼着她。

    想也不想，蒋老太把孙女的手往胳肢窝下面那么一夹，就带着她穿过人群直奔着她三嫂过去。

    “你这老胳膊腿儿倒是精绷，找了个好地方，给我也挪点儿。”两个年岁相近的老太太拌嘴了半辈子，感情又还好得很，经常一起凑热闹。

    他三嫂找的地方确实不错，就院子墙拐角边儿上摞了好几堆草料，站在上头又宽又稳。“大孙儿啊，快来，推奶奶一把。”

    “奶，为了瞧个热闹你可真是，我都不知道咋说你。”

    林兴云絮絮叨叨的把他奶抱到草垛子上，转身就瞧着亲妹妹正张开双手，俩眼睛圆咕溜秋的巴巴望着他，也等着他抱上去，“你也是，看回去了爸说不说你。”

    “嘻嘻，谢谢大哥哥~”

    一句话给大哥美成了翘嘴。

    他三嫂来得早知道的全呼儿，祖孙俩趴在人家院儿墙头，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三嫂摆，一边看的那是个津津有味。

    听了半天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一个男人。让新来的知青和老知青两个女的干架了。

    老知青们有那热情外向的今天特意邀请新知青一起吃顿饭，互相认识认识，没想到饭桌上朱灵玲和新来的知青韩纤云起了口角。

    朱灵玲有个对象，叫卢非，也是知青，这人帮着韩纤云提行李时被朱灵玲看见了。

    本来也没多大事儿，只是朱灵玲抓着这事儿不放，还在饭桌上阴阳怪气，骂人韩纤云是个狐狸精，刚来就勾引男人。

    韩纤云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好脾气，一听直接就甩了朱灵玲一个大耳刮子。

    后来又不知道怎么的就两人打起来了。

    打的朱灵玲两边脸一个巴掌印儿，一个红爪痕，自己愣是没受伤。

    现在正在掰扯医药费的事。

    *

    “大孙女儿，你瞧那边。”蒋老太凑近孙女儿的耳朵说悄悄话，还朝着一个方向给她努嘴使眼色。

    林宝宝嘴里咯吱咯吱嚼着奶奶专门给她炒的黄豆。

    闻言顺着奶奶指的方向看过去。

    左瞅右瞅。

    凭着她对奶奶的了解，应该是长相最好看的那个。

    知青院子里那些知青也不乏有隔岸观火在旁边瞧热闹不想沾事的。

    奶奶指的正是其中的一个新来的男知青。和其他高高大大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知青相比，他才一米七出头的样子。

    不过长得那叫一个好看，看的林宝宝都呆住了，用她在废品站捡来杂书里新看的诗来形容：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

    不过这她可不敢说出来，神仙什么的会被当做封建迷信打倒。

    “奶，那个哥哥长得可真好看。就是看着有些冷冰冰的，脸上连个笑脸儿都没有。”林宝宝也学她奶一样说悄悄话。

    祖孙俩明目张胆的目光引起了人家的注意。

    少年只感觉有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

    转头看去，一个少女眨着一双慧黠灵动的圆溜溜大眼睛直直的望着他。

    面颊白皙娇软，带着丰润的肉感，嘴里不知在吃什么嚼个不停。

    身高不够却仍然努力的扒拉着墙头。

    他都能猜想的到墙那头她的脚尖该如何使劲儿。

    憨憨的。

    是大队长家的女孩儿，林宝宝。

    因为名字有些特殊，所以他只听一遍就记住了。

    林宝宝歪头瞧了半天热闹，发现新来的韩姐姐就不是个缺钱的主儿。

    医药费掏的十分干脆爽快。

    这场闹剧在天色渐暗时总算结束。

    昏暗的暮霭低压下来，天地缝合成暗灰的一片。

    明亮的月光皎洁的好似一块晶莹剔透白玉，镶嵌在夜空中，漫无边际的黑色幕布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如同细碎发亮的流沙铺成了一条银色河流。

    如此好的景色，村子里许多户人家都端着小板凳坐在各自的院子里唠嗑儿乘凉。

    林宝宝洗澡抢在第一个冲进去，冲了一个澡出来，毛巾不熟练的卷着湿发，也跟着端了把椅子歪歪扭扭没个坐相的坐在院子里。

    “明天我一定要抢到一把竹椅！”她握紧拳头，语气坚定。

    林家三叔是个篾匠也是个木匠，院子里摆了五六把竹摇椅都是三叔闲下来时候自己编的，人躺在上面又凉快又舒服。

    不过家里人太多，根本不够分，于是一直秉承着先到先得抢着坐的原则。

    “嘿嘿，哥哥们可不会让着你。”成功抢到摇椅的三哥贱兮兮的得意表情看着就讨打。

    “伤口没有沾水吧。”蒋老太关心的问，随后取下大孙女儿头上裹着的帕子，仔细查看后顺手就给她擦试着湿漉漉的头发。

    “奶，你真好。”女孩儿舒服的眼睛微微眯起，软声软气和奶奶撒娇。

    蒋老太听的心里都软乎乎的，贴慰的很。

    果然还是孙女儿好，那小嘴儿甜起来能哄得她都找不着北。

    林宝宝靠着椅背仰着头尽量让头发悬空，不让水珠落到自己背上。

    不然黏腻腻的难受，“奶，我都休息了半个月了，这伤口都要结疤了，是不是该回学校上课了啊。”

    “你得问你爸，他同意了你才能回去上课。”蒋老太知道孙女儿这是在家关着太久了，想回学校。

    “爸？”

    林大保就在旁边，早就听见了闺女的话，想着学习费脑子，有点舍不得大闺女这么快回去，于是推脱“再歇两天，等全部结疤能拆绷带就让你回。”

    咋别的孩子都不爱学习，就他家幺幺老是想着回学校，成绩又好。

    就老娘手里那块毛巾还是幺幺小学毕业学校奖励的。回回年纪第一，搞得村里人都不爱和他聊娃子们的学习了。

    林大保翘着嘴角：害，真是愁人呐。

    “咚咚咚”

    院门传来敲门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不是村里人，毕竟村里人来时隔着老远就开始扯着嗓子喊人。

    “来喽！小七，快去开门。”林大保只回了一嗓子，正躺的舒服不想起身，于是吩咐老四家的小七快去开门。

    喊的是小七一个人，几个年岁小的崽子们却一窝疯的涌上去，开个门都要争先抢后。

    “大伯，是新来的知青。”

    “你们把哥哥堵在门口干嘛，还不快让人家进来。”又吩咐小崽子们从屋子里再端出一把椅子来。

    林大保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人快过来坐。

    来人就是他嘴里说的那个从京市来的最俊的那一个小子，名字起的还怪有文化的，叫祁词安，才16岁就被家里人送来下乡，也不知道他家里人咋想的。

    这年纪还这么小，个子都还没长全乎，来乡下能干什么事儿，跟他一批来的哪个不是十七八岁，要他说不如去接着念书。

    “我说，小祁是吧？来找队长是有啥事儿啊，放心，遇见啥问题就大胆地说出来，队长帮你想法子解决。”

    这孩子年纪也只比自己闺女大一岁，林大保难免动了恻隐之心，想着一定要多多照看人家。

    不过以他以往的经验来看，估计是来找他置办几件家具的。

    毕竟这村里人知青谁都不认识，只能来找自己这个大队长，这样想着，林大保也就问出来。

    少年进门也不四处乱看，虽然冷着一张脸却是极有礼貌的给队长打了声招呼，然后冲其他人也点点头。

    果然，他是来问家具的，听说队长的弟弟是个木匠后，就直接请求他帮忙打两个能上锁的箱子和一些其他的木件儿。

    “麻烦了。”少年声音干净清朗，一听就让人联想到了春日里草长莺飞的景象，有生命力。

    他也不多待，谈好了就要离开，不过临走前从口兜里抓了两大把大白兔直接塞到蒋老太手里，少年手大，粗粗一看得有十来二十多颗。

    得有二两吧，这年头大白兔多贵啊，即使林家条件好，也舍不得买大白兔。

    小伙子手缝儿咋就这么宽呢！

    老多的大白兔说给就给，林家人都被少年的手笔震惊到了，这年头，半斤红糖的礼都是足够大方了。

    “不行，叔哪能收你糖吃，快收回去。”

    改口真快，林宝宝捂嘴偷笑。

    她爸前脚还自称队长呢，现在就变叔了。

    在林大保眼里，祁知青的形象瞬间变成了一个实在实诚不过却不会过日子的孩子。

    这糖要收了就是他老林家不懂事儿，收小孩子的糖吃，他家得多大脸啊，说一不二的就把老太太手里的糖扒拉下来要还回去。

    少年也不说话，只坚定地把糖推回来，两人你推我拒僵持不下。

    祁词安长这么大从没遇见过这种情景，于是林家人有幸见到了小少年一成不变的脸上出现了别样的表情，既害羞又窘迫。

    随着时间的推移连耳根子都泛着红色，好不容易终于逮着机会一溜烟儿就跑了。

    “瞎，这孩子也太实诚了。”捧着一大把糖，林大队长追出去好一会儿都没追上，回来就对着大家感叹，

    “小祁这孩子才16岁就来下乡，小小年纪也不容易，一看就知道面子薄，以后人家遇见啥事儿你们可千万要记得主动去搭把手啊。”

    林家众人纷纷附和，确实实诚。

    “爸爸，大白兔奶糖不还回去了吗？”林宝宝亮晶晶的眼睛带着期许望着她爸，叫人时还带着一丝拖长的尾调撒着娇，一瞧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不行，马上要睡觉了，吃糖坏牙。”想到女儿五岁那年坏牙哭的惨兮兮的，林大保毫不留情的拒绝。

    没有得到心心念念的奶糖，林宝宝也不气馁，轻轻地摇晃着爸爸的胳膊，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竖起一根食指举在两眼中间，软声道

    “就一颗嘛，我和弟弟们一起分着吃，甜甜嘴，吃完就漱口去，绝对不会坏牙的。”

    至于哥哥们，就自己争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