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很大，韩青云跟着队形，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到保和殿。

    根据座位号坐好后，就有官员发放试卷。

    能考上贡士的考生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对殿试流程早就琢磨的很透了。

    拿到考卷，没有人一上来就动笔，都是反复斟酌后才拿起笔……

    殿后，昭文帝坐在椅子上，有些神思不属。

    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殿试，他十分看重。

    殿内的考生，都将成为他的门生。

    昭文帝透过纱帘，向保和殿内看了半晌，虽然早就知道考到今天这一步，必然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考生，但昭文帝还是有些失落。

    大裕国经济繁荣，人才众多，读书人的数量，更是各国中最多的。

    偏偏每三年一次的春闱只取两百名，很多人考至白发苍苍，都不一定能考上进士。

    哪怕今年春闱是恩科，他想加至三百名都不行。

    礼部的杨尚书引经据典，谈古论今，总之就是大裕国开国以来一百多次春闱，都只取两百名，按例本次恩科还是两百名。

    按例，按例，昭文帝现在真是烦透了这两个字。

    凭什么先祖定下了来的东西，就一定不能改？

    昭文帝虽然不满，但他还是听从了杨尚书的意见。

    他很清楚，哪怕他那位大皇兄做了那般民怨沸腾的事情，那些老顽固们最属意的皇帝，依然是他那位大哥。

    昭文帝也清楚自己的文才武略别说跟老大比了，他连老二都比不了。

    可，若不是老二厚着脸皮，天天恨不得黏在老大身上，老二未必就比自己强。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效仿先帝，所有旧例不变，免得那些老头子在他耳边吵得头疼。

    想到这里，昭文帝又揉了揉眉心，想想保和殿内一半青丝掺白发，还没几个长得周正的，他就头疼。

    可这批人是他的第一批门生，他得对他们包容点。

    随侍太监冯佳看出了昭文帝心情不佳，赶紧捧出昭文帝最爱吃的雾莲仙果。

    昭文帝却只挥挥手让拿开。

    冯佳有点心疼地看着盘子里，用冰镇着的雾莲仙果。

    这雾莲仙果，乃是巴蜀郡雾莲山上一棵奇树结出的果子，全国也只有这一棵。

    每年只结二十多个果子，味道鲜美无比，据说还可以延年益寿。

    但雾莲仙果极难保存，摘下后必需立即放入冰盆中，冰盆一旦融化过半，就要再换一盆冰，若是离开冰盆半个时辰，果肉就会腐烂。

    偏偏巴蜀郡位于东南方，一年四季高温。

    巴蜀郡的郡守，为了能把雾莲仙果完好地送入京城，可费了很多心思呢。

    从巴蜀郡到洛城六千多里，沿途每隔五十里就要设一个取冰点，一路上不知要用多少冰，累死多少马匹。

    即使送进皇宫，也要送进冰库冷藏，否则还是会腐烂。

    盘子里的这颗雾莲仙果下面的冰，可很快就要化了，这种已经切开的果子，也不可能再拿回冷库去。

    皇上若不及时吃的，今天的果子可就浪费了。

    冯佳心疼地想着，却不敢过分催昭文帝，只是低头垂目小声秉道：“皇上，这仙果的冰快要化了，要不奴才让人再去取些冰来？”

    昭文帝这会儿心思都在殿内的学子身上，哪里顾得上其他，也没回他，只问道：“听说今年的春闱，柳家的人参加了？”

    冯佳能从众多太监中荣升为昭文帝的随侍太监，自然是机灵过人，消息灵通。

    “是，奴才听说是柳明和，柳大儒。”

    昭文帝轻“呵”了一声，看起来心情好了一点。

    当年惠仁帝爱惜柳明和的学识，又可惜他不愿科举做官，就让柳明和做当时还没封王的昭文帝李兆才的皇子师。

    可柳明和却直言只善读书，不善育人，怕耽误皇子，让惠仁帝另请高明。

    可没过多久，柳明和跑去学儒书院当了夫子，李兆才自然心有不满，曾隐晦地向惠仁帝告过状，自己却被惠仁帝指责无容人之量。

    昭文帝想着过去，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当年不愿意做自己皇子师的人，现在还不是要成为自己的臣下。

    冯佳看出惠仁帝心情转好，又继续说道：“奴才还听说，关将军的父亲，也在本次殿试中。”

    说起这个，惠仁帝心情又好了一点。

    关山年是自己看重的将才，此次派他去支援林平远，据说又立功了，等他回来就再给他升一级。

    关山年的父亲关学谦，他是知道的，一个身体不太好的人，年纪又大，也难当大任。

    但关学谦有个好儿子，还有个好父亲。

    他的父亲关雄，虽然已经不是左司马了，但人脉还在，在军中还是相当有威望的。

    想到关山年，昭文帝又想起林平远。

    林平远是他舅舅陈宿介绍的，据说功夫好，排名布阵都很不错，而且林平远也是出身武将之家林府。

    昭文帝这才把他调到闵州府接替高司炜，可谁知这个林平远一上来，就吃了个败仗。

    冯佳敏锐地察觉到皇上的心情又不好了，绞尽脑汁想了想，又躬下身子。

    “要说今年春闱中，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二国舅。国舅爷今年才三十六岁，除了一个寒门学子外，内殿里，就属他最年轻了。”

    冯佳说的二国舅，是当今皇后阮心雨的亲弟弟阮心照。

    阮皇后出身英国公府，如今的户部尚书阮柏，正是她的父亲。

    阮皇后只有一兄一弟。

    哥哥阮心明虽是英国公世子，但文不成武不就，先帝在位时又犯过大错，自然是没法入朝为官的。

    反而是阮心照，才学很是不错。

    昭文帝思忖着，若是阮心照殿试成绩能排在前十，自己必定要给他排到三甲去。

    可惜阮心照虽比阮心明强多了，会试的成绩也只排在三十多名，殿试前十怕是与他无缘了。

    国丈这么多年一直在户部，可惜前些年为父皇不喜，硬生生从户部尚书降至户部郎中一职。

    虽然自己登基后，将他重新升为户部尚书，可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控户部。

    再说国丈年纪也大了，过些年就要退了。

    英国公府近年来人才凋零，若是国丈退后，阮心照若是还起不来，那英国公府可就要走下坡路了。

    昭文帝越是盘算越是烦躁。

    往日看那阮心照也是个不错的，会试居然只考了三十多名，若是殿试成绩也不出彩的话，自己就是想抬举也抬举不起来。

    冯佳有些头疼，今日的皇上可不大好哄。

    “可惜咱们皇后娘娘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儿，恐怕早就是状元了。”

    阮心雨年轻时是洛城出了名的才女，又兼之容貌绝佳，被称为洛城第一美人。

    昭文帝还不是安王时，就对阮心雨情根深种。

    他虽然妃嫔不少，但他最看重的，还是这个让年少的他寤寐思服的女子。

    听冯佳夸赞皇后，昭文帝也忍不住笑了：“心雨确实极好。”

    这般出色的女子，就该是他的妻子，昭文帝眼底划过一丝黯色，很很快消失不见。

    见昭文帝心情又好了不少，冯佳借口要将腐坏的莲雾仙果撤下去，赶紧出了殿门，走远后才敢擦去额角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