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脸上堆满笑容，手再次伸进自己那件略显陈旧的衣服口袋里摸索起来，又掏出了两盒包装精美的“佟江枫”香烟，并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轻轻推到赵中华面前。

    “赵处长，您可真是太会开玩笑啦！像我这样一个普普通通、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哪里有那个本事去承担你们军队之间那些打打杀杀的重要任务！再说了，您领导下的警备处人才济济，猛将如云，士兵们个个都英勇无比，我这点微末之技怎敢在诸位英雄面前班门弄斧呢？这出头露脸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落不到我的头上呀！”高歌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停地搓着手，似乎有些紧张和不安。

    赵中华处长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桌面上摆放的那两盒香烟，足足停留了好几秒钟。然后，他那张原本严肃的脸庞忽然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伸手将香烟迅速收进了办公桌的抽屉之中。紧接着，他缓缓抬起头来，迎上了高歌那充满讨好意味的目光，似笑非笑地问道：“还有吗？”

    听到这句话，高歌先是一愣，显然没有预料到赵中华会这么问。短暂的错愕之后，他赶忙赔笑着回答道：“这……有！当然有！只不过今天出门走得急，没来得及随身携带那么多，实在不好意思哈，赵处长。不过您放心，只要您喜欢抽这个牌子的烟，回头我立马让人给您送过来……哦不对不对，还是我亲自跑一趟，保证把最好最新鲜的‘佟江枫’送到您手上。”

    这时，赵中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整个办公室里回荡着：“哈哈哈哈哈哈，小高啊小高，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也是个直爽痛快的人嘛！所以呢，咱们就别再兜圈子了。我想问的可不是这些烟，而是关于这次出城平叛的事情，你心里到底还有什么顾虑或者想法，不妨直接说出来吧！”

    赵中华老奸巨猾地笑着，那笑容在高歌眼中看起来极其可恶。

    “怎么会没有顾虑？那可是警备团的侦察营！整整两个连队的武装力量，我怎么可能完成任务？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高歌语速很快，明显是着急了。

    “不是信得过你，而是除了你，我还真就没人能信得过！就连伍赟昶和丁力这两个家伙不也是和你一个鼻孔出气嘛！”

    赵中华的语气突然凝重了起来，指了指一边的董春继续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了董春的真实身份，你一定在想为什么不把他派出去执行这项任务。”

    高歌此时的表情极其精彩，眉眼间传递的都是一个意思，“你个老头子还知道身边有一个职业军人董春？”

    只见赵中华缓缓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到办公室东墙上挂着的一幅硕大的佟江区域地图前，“现在的佟江城完全就是一座孤城，而我可用的武装力量微乎其微啊。”

    低头又点燃了一支香烟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佟江城里的军政大佬要长篇大论了。

    “不怕对你们说，董春现在一直在执法处暗中培植一支预备役武装，这是机密中的机密，就连特务营营长梁飞都被蒙在鼓中，现在也只有这个屋子里的人知道这件事。如果现在冯翀一旦率部反扑佟江城，且不说那张思雨只有50多人的机甲营能否守得住城，城内执法处的执法者也很有可能有一大半是西贝集团的暗中食客，也一定会配合冯翀内外联手，没有这支预备役武装制约执法者队伍，我们必败无疑！如果在这种时候我再把董春派了出去，他万一有个闪失，那佟江被对方攻占也就只是个时间问题！”

    “盖亚当年把七个主机之一放在佟江，也有他的道理。佟江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这里失守，那对方无论是谁都可以把佟江当成进可攻、退可守的一大关隘，所以我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才能无愧于佟江，无愧于华夏，乃至于无愧于人类大未来的一员守将！”

    高歌差一点就被赵中华上升至民族大义的一席话洗了脑，大力却出奇地保持着冷静，“处长，那你的意思就是，哥欠是可以放弃的一枚卒子了？”

    赵中华也没有动怒，而是单单地问出一个问题，“你们知道盖亚的主机究竟是什么吗？”

    “不就是一堆电脑硬件机箱啥的吗？”高歌想当然地直接回答。

    “这也是我由衷地佩服盖亚这个人工智能主程序的地方之一！”

    赵中华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用力地使烟雾在肺部深深地过了一圈之后，吐出冗长的一口淡淡的烟气，“你们以为盖亚为什么会突然启用生命配额货币化，也就是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配额晶？或者说冯翀为什么会动用40辆重型运输军用车来带走盖亚的主机？”

    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满脸皆是不解的高歌和大力之后，赵中华继续说道，“刚才盖亚在全息影像讯息中也说了，是大和株式会社推广的一种硬件才造就了盖亚主程序的自我诞生，这种硬件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存储记忆的晶体，每一块晶体都好像我们在仲启纪之前市面流通的纸币一样。而这种晶体的数量积累在一起的数量越多，所承载的云计算能力也越强。”

    赵中华随手掏出了一张面值为“10”的配额晶币扬了扬，“盖亚主程序就是在这种数量庞大的晶体堆积之下才形成了自我升级，也就是说，所谓的盖亚在佟江的主机，不过就是数以亿计的这种晶体联合在一起，导致了盖亚有了强大的运算能力。”

    赵中华的一席话完全颠覆了高歌和大力之前对盖亚的全部认知，而这个老人却没有停下语言让两人大脑有缓冲的时间，继续说道：

    “依哥雅麦蝶国的大和株式会社自然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在仲启纪之后的几年暗中瞒着盖亚主程序，不断地生产这种晶体，同时灌注他们自己的统治思想数据之后，加持到依哥雅麦蝶国的盖亚子程序，晶体的数量超越了在华夏境内的盖亚主程序之后，子程序爆发出超越主程序的力量，继而自主升级，压制住了我们所熟悉的盖亚主程序。”

    高歌听到这里脑中逐渐一片清明，“所以盖亚后来启用的生命配额实质货币化的配额晶，其实是把自己在佟江的主机分解成民众中流通的货币？可这不更是分化了自己主机的储备力量吗？这是自杀式的投降？”

    赵中华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年近古稀的他略显疲惫，挥挥手示意董春替自己回答。

    “釜底抽薪，盖亚的目的是打算用自己主机的晶体储备量来跟大和株式会社以及他们背后的依哥雅麦蝶国打一场贸易战，重新建立起一种久远的货币平衡，也就是‘布雷顿经济体系’，所以盖亚离开佟江之前，给予你们那么大的经济支持，其实也是想让你们为他重新赚取足够的晶体外汇，补足他在佟江主机的晶体基数，甚至进一步扩充晶体额度，从而压制住依哥雅麦蝶那边的盖亚子程序。”

    董春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所说的话却让高歌和大力好似听到了天方夜谭。

    “这怎么可能？你们都说了人家能够生产这种晶体，而我们只不过是用盖亚自己拆解自己主机的这一部分晶体在互相交易，就算我们在佟江城里生意做得再大，那也不过是把这些配额晶左手换到右手，再算上消耗，只能是越来越少啊！”

    高歌一向对数字问题非常头疼，但也能算明白这种经济账，这无疑是一场无休止的内耗而已。

    “目前的小打小闹自然是内耗，可是如果你们真的能把生意做成贸易，那取得可观的外汇额度也不是痴人说梦，就比如……”

    董春的话还没有说完，赵中华好像重新恢复了精神一样底气十足地大声接续，“比如我们把类似‘宙斯I号’的东西逆向出口！”

    “可是我们根本没有那种类似‘宙斯I号’的东西啊！”高歌和大力几乎是异口同声。

    “哈哈哈哈哈……”一阵舒展至极的笑声从赵中华的口中传出，完全把高歌和大力两个人搞蒙了。

    “谁说我们没有？这不就是吗？”赵中华的手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拍到桌子上，高歌定睛一看却更加迷茫。

    “佟江枫？香烟？你是说这香烟可以产生那么大的效益？”

    “不只是这香烟的效益，还有我们佟江的一种特产！”赵中华精神振奋了起来。

    “特产？”高歌沉吟了片刻，眼睛忽地一亮，“你是说沙枣油？”

    沙枣是一种佟江特产的果实，这种果实人类没有办法食用，但是其果核榨的油脂却可以应用在包括能源、工业、农业等多种领域，尤其是仿生人的体液中必不可少的组成，只不过为了控制AI仿生人的泛滥已经被盖亚明令禁止生产。

    “我们如果出口沙枣油的话，岂不是杀鸡取卵吗？敌方如果大量制造AI仿生人，进而把仿生人应用在军事武装，那更被动！”

    高歌直接提出反对意见。

    “AI仿生人是靠什么控制的？”赵中华云淡风轻地反问。

    “当然是盖亚主程序…你是说…”高歌瞬间明白了。

    沙枣油这种可以被直接应用到军事武装的消耗品如果可以通过贸易来获取足够的配额晶充实给盖亚主机，让华夏境内的主程序晶体储备量超越子程序，那盖亚就完全有能力掌控一切AI力量，届时就无须担心AI仿生人发动的军事打击，甚至可以直接“以彼之道，加于彼身”！

    赵中华看到高歌终于悟透了其中的门道，也终于如释重负一般，重新把身体埋进了宽厚的座椅当中，“所以，当务之急是绝对不能让冯翀把佟江的盖亚主机那数亿晶体带给大和株式会社，如果真的被对方得到这些晶体，我们就太被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