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那天，泰宁寺对外闭寺，周家包下泰宁寺，给周晔做五七法事。

    明慧挽着周籍的小手，踏入地藏殿，听着满殿佛音，恍惚中才发现从周晔去世到现在，居然才过了一个多月。

    短短一个多月，可以发生这么多事的吗？

    但仔细算一算，又没发生许多事。

    白家闹事到周晔下葬，她去了一趟港城，回来后被人陷害，跟周夫人杠着，再过着过着，她得到了简家的支持，又开始手握周家的资产。

    又过着过着，她成了肖神的地下情人，两人秘密同居。

    又同时……她接受做周籍的妈妈。

    周籍听着念经声，蜷在蒲团上睡着了。明慧看了孩子一眼，吩咐保姆拿毯子来，轻轻给周籍盖上。

    余光发现有人在看她，抬头，正好跟肖神的目光对上。

    两人的目光都很平静，明慧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平静，但她是压抑着的。

    她努力克制去看他的欲望，对着眼前的低眉菩萨，大和尚敲一下木鱼，正中间的亲属磕头，两侧友人鞠躬。

    明慧隐约听到后面有人在说话：“呵，简明慧还真做起妈了……”

    明慧没理会，虔诚祭拜亡夫的样子，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中间休息，一行人去斋堂吃斋饭，周夫人要见周籍，保姆抱着去找她了。

    明慧饿了一早上，大口吃饭。

    别的不说，寺庙的野菜饭是真不错。

    她吃得太香，没个伤心的样子。

    后面一排桌子，坐着的是周家二房一家子。周二婶用前后排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说：“明慧，周籍这是认你做妈妈了？”

    明慧还未说话，周家三房突然感慨地叹了一声：“哎呀，刚才对着地藏王的时候，我就想这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就五七了。周晔下葬那天，明慧大步离开墓园的场景我还历历在目。”

    “明慧不肯认周籍，把大嫂气得够呛。这才过去多久，这两人亲得就和亲母子似的。我看见明慧给周籍盖毛毯，那眼神温柔的就是亲妈看儿子的眼神。周籍也是，乖乖地睡在明慧身边，我看他那样子，是一点儿都不想念亲妈了。”

    “呵呵，本来觉得挺温馨，一想怀胎十月有什么用啊，才几天就认别人做妈了。我一想到这个，看我家周驰就不顺眼，让他滚外面吃饭去了。”

    周驰是三房的儿子，跟周彩霓差不多大。两人刚才在殿里的时候就没什么耐心，到吃斋饭时两人都找借口走了。

    明慧心里听着冷笑，索性不说话了，就看她们两房表演。

    周二房：“呵，才两岁的小娃娃懂什么。前几天彩霓去找弟弟玩儿，小家伙才几天没见，就不认她这个姐姐了。亏他哭着要找妈的时候，彩霓各种哄着玩儿，她那点零花钱，都给弟弟买玩具了。她这几天跟我抱怨说，说弟弟没良心。”

    “欸，二嫂，大嫂平时也很疼彩霓的，有什么好看的衣服包包，哪回没给她也准备上一份。不过彩霓毕竟是侄女，哪里能跟明慧比。明慧毕竟是儿媳，周家的那点儿东西，不给她给谁……”

    明慧捏着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拭嘴唇。

    她们是真嫉妒啊，她只是拿了点该得的，就急得不分时间场合，在这里就开始叨逼上了。

    “二婶、三婶，你们都是周家同宗族的，有些话不说，你们也都很清楚，我为什么要做周籍的母亲。可是你们非要在这里提醒，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有意无意提到那个女人。你们说，这话传到周夫人的耳朵里，她要说些什么？”

    话音落下，二房三房夫人都受到了来自她们丈夫的瞪视，遂只能闭嘴吃饭。

    明慧吃饱喝足，去外面院子散步。

    泰宁寺养小动物，斋堂外的小动物格外多。兔子吃挑拣出来的菜叶子，小猫吃猫粮，狗吃剩菜饭。

    很和谐，没谁抢谁的吃，不打架。

    明慧观察着，一个小沙弥出来给它们添饭，看见明慧，明慧双手合十，礼貌一拜，小沙弥回礼，念了声“阿弥陀佛”。

    明慧抬头时，看到不远处的肖神。

    不知道他在那儿多久了。

    明慧左右看了看，朝他走过去。

    肖神背着手，目光清远，不动声色。

    明慧跟他并肩站着，看着那些小东西狼吞虎咽。这时候，一只狸花猫吃饱了，奔奔跳跳跑过来，竟然绕着肖神转圈，尾巴翘得高高的，尾巴尖儿老去勾他的腿。

    肖神从不亲近动物，这时候微微蹙着眉。

    明慧：“听说猫这样的行为，表示喜欢。肖先生，你连佛门的猫都招惹。”

    肖神睨她一眼：“肖先生？”

    通常情况下，有人在场，她会一本正经地叫他肖先生，没人的时候，她张口肖神闭口肖神，没半点禁忌。

    现在这个院子里，没别人，只有他们。

    明慧冷着脸。

    那夜，他走之后就没再找她。明慧不愿意想太多的，可架不住宋津这几天朋友圈发得频繁。

    虽然不是每条说说都带着照片，但每句内容都跟他相关。

    明慧不能再表现出醋意，淡淡地说：“这里是外面，到处都是周家的人。”

    肖神冷嗤一声：“你是胆小的人吗？”

    明慧面色浮动，转头对他笑：“但今天是送别周晔的日子。我们这对男女，于情于理，都该让让他。你说是不是？”

    肖神不说话，唇线抿紧，清冷的眸子看着讪讪离开的狸花猫。

    因为他没有跟别人一样低头抚摸它，它便失望地走了。

    明慧觑他的表情，发现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跟他在床上的时候不一样。

    他吻她时，也不是这清心寡欲的样子。

    明慧眼睛轻轻一动，背后的手悄悄碰了碰他的手指。男人眉心一蹙，明慧弯起唇角，往后面休息室扫了眼。

    “肖先生的脸色不太好，要进去休息一下吗？”

    肖神微微眯着眼睨她，看她的微笑真诚，一脸温柔的关心。

    可只有他知道，她这笑脸背后是什么。

    上一句还在说“于情于理，要让让他”，下一秒就展开勾引。

    男人背后的手指捻着，盯了她一会儿，转开目光，声线清越：“看样子，你跟周籍相处得还算不错。”

    明慧看他毫不动心，有点失落。

    想来，他跟宋津相处得不错。有了爱情的滋润，暂时不需要她这个情人。

    明慧苦笑了下：“嗯。才两岁的孩子，不是很难搞……”

    刚才听二房三房的讽刺，她们嫉妒归嫉妒，可她当了孩子妈，这是事实。

    “肖神，以后周籍跟我的时间会越来越多，我们……”

    她话没说完，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打断。

    “小周太太，肖神……叔叔。”陆御臣阴沉带笑的眼盯着肖神，刻意带上了对长辈的称呼，迈着步子，从一树红枫后倜傥地走了出来。

    “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