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仍旧静默着，时而望向远方，似是在缅怀、思索。

    地穴仍是地穴，温暖又孤凄，那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父亲，我去贝托叔叔那里复查。”

    “嗯……”父亲似乎还想说些关切的话，但终究没有开口，他永远不善于表露，只是用自己笨拙的方式爱着自己的孩子。

    ……………

    “嗯……36%？！据病情，我建议你……至少休养100年，之后再做打算。”

    “100年？！贝托叔叔，这未免太长了！”

    “100年对标人类也不过相当于伤筋动骨100天，况且你的情况显然更甚于伤筋动骨。这是保险起见，谁也无法真正预测世事变迁。

    百年或许会有无数变化，但只要成功度过它，你的身体状况才允许你做更多事业。

    安心等待吧，孩子，我虽说不满你和你的父亲，但我是青龙，恪守医者道德、职责，绝不会加害于你。

    若无他事，就请回吧，不要操劳那些暂时与你无关的事，那只会加重你的心理负担，延缓你的治愈进度。”

    “别无他法了吗？”

    “当然没有，你若是继续与寂灭对抗，等同于慢性死亡。这些纵使是我也无法根治，连神力与其对抗，也只能是落得个两败俱伤。

    注意情绪调控有助于延缓，不要心浮气躁。自你那次发狂，部分族人对你颇有微词。”

    ……………

    亚杜因无奈于只能像个病入膏肓的患者一般休养，他想与同伴并肩作战……至少，再见一面吧。

    自那之后，父亲始终寸步不离的守候在他身边，他能读懂父亲无言且不善表露的关心，却苦于每次求情都会被他严词拒绝。

    他只得静心等待战报或四处打听获取想要的情报，或是在愈木繁忙中黯然神伤。

    也不知…他们下一次能否平安归来？

    有时他会想过暗中吸收他们体内残余的寂灭力，但他的身体状况急转而下，父亲作为族群之长，一定会有所觉察，自己恐怕也会被禁足……

    他最终还是接受自己已经不愿接受的现实：他恐怕再难参与对抗寂灭的大规模战役。

    于是，摒除心中杂念，潜心修行、修心，但心中那抹浮躁、忧心始终挥之不去。

    他理清思绪：寂灭活动较以往…不提也罢。

    当初维克爷爷与达里恩叔叔交谈，表露出许多，不为我所知…甚至不被记录在内的讯息。他们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达里恩叔叔与父亲是挚友，他和父亲总觉时机未熟，而对我处处隐瞒……应是想借此刻意向我传达某些讯息，但不便于直接表露，于是仍是有所隐瞒。

    洛林与尤卡是何许人也仍未可知，也许与怀表有关。那次正是因为怀表进入那片空间，然后见到某人的幻影。

    也许他们是时间的信徒，能认识我是因曾在某一时空点与我相识。时间、命运是否因此而改变，仍有待考究。………

    七面当初关于亚克兹的两种说法皆有可取之处，我与他必然有某种联系。赤红之傲十有八九是他的藏身之处，可我仍难以抵达。待再强大些，有必要拜访一探究竟。

    境界修为，进展过于缓慢。

    父亲龙鳞秘文解读毫无进展，那是未被记录在内的龙语……我总不能…在付出某些代价向七面询问。

    恶神的神性记忆，绝对有相关信息，甚至有更高深的秘法……不，我不能去想这些……不能因力量而自甘堕落，哪怕我迫切需要，这是我的底线。

    剥离龙脉后思绪更清晰，较之前理论研读效率极大提升。书籍与龙脉的研读解析卓有进展，我的魔力运用全面提升，又领悟了不少新的技能。还有恶蚀之火的进修，对此的控制引导更得心应手，但痛苦仍不容忽视。

    龙脉剥离后，不知又是何缘故，他那些被前人执念所固化的印象，似乎仍在。当他阅读书籍，总会产生认知冲突的大脑挣扎感。眼前的字迹扭曲成另一幅景象。这也并非百害无利，有时恰恰相反，前人的智慧被封锁，他触及关键部分反而会绕开封锁，看到潜藏的更为高阶的法门。

    不过看着始源之根一望无际的亿万藏书，哪怕学识最为渊博的龙祖大人，也会有一种学海无涯，望洋兴叹的感慨吧。

    听闻林允恩成为新任帝皇，还激发了剑的部分能力，与龙族并肩作战。

    前几日对守素蚁的改造很成功。

    ………………

    “亚卡！”达里恩突如其来的造访，令亚卡略感意外，但他只是心不在焉的，从小憩中睁开一只眼。

    “有何事？”

    “战况不容乐观，恶神复苏的危机迫在眉睫……我们必须……”

    “无需多言，我会参与。不过…需给我的孩子安排一个监护人，我担心他会情绪失控而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我早有预料，安排好了。”

    父亲起身活动沉寂已久的筋骨，展开双翅。

    “我过一段时间会回来，你好生在家休养，莫要心急。”

    父亲与达里恩叔叔一并离去，而盖乌斯从一旁走来。

    “………？”

    “好吧，亚杜因，好久不见。”

    “盖乌斯导师？”

    “嗯……我因侵蚀严重，无法上前线。达里恩说我是监护你的不二之选，让我来到这里。”

    ………………

    几日后，盖乌斯与亚杜因切磋。

    “不错不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单论战斗技巧你已不逊色于我这位导师。”盖乌斯欣慰。

    “若您年轻几千岁，实战能力我远不及你。”

    “哈哈，是啊，毕竟是老了，但时间无法倒退，也没有如果一说，你父亲倒是老当益壮。”

    “盖乌斯老先生！”外面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那是……？”亚杜因总觉得有印象……是斯灵泽？！

    “啊！那是斯灵泽，是个勤奋好学的青龙孩子，也是为我诊断的小医师。”斯灵泽进入地穴，见到亚杜因略显惊讶。

    “斯灵泽？还真是你！”

    亚杜因一时高兴与故友重逢。

    “亚杜因？你也在呀？！”

    “哈哈…！贝托没有告诉你，我暂居在这儿，就是为了看护这孩子吗？这本就是他的家。”

    “族长大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我定期来此为您复诊治疗。”

    “那恰好这孩子应该也需要你诊断，顺便给他看看。”

    …………………

    “结果如何？”

    “总体来看是良好的，盖乌斯先生，您的病情有所缓和，最好减少最近对力量的使用，保持身体状况的稳定。还有定期服用药物进行魔力调控，坚持数十年就能复归常态，当然，只是指您的生活会归于正常，您依旧不能参与战役。”

    他随后又为亚杜因检查。

    ……………

    “情况如何？”

    “实话说，不容乐观百年修养，其实还是保守起见，这种情况你连现在能够保持理智都是一种奇迹。但……族长大人曾对我说，你不能以常理看待，想来自有道理。百年后族长会做后续安排，你只需静心等待。”

    “好吧…等百年，我有时间。”

    “我还有别的病人需要去探望，先走一步。”斯灵泽又风风火火的跑出去。

    …………………

    29年后，昔日同伴被替换，回到族地。

    亚杜因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见到他们。

    “盖乌斯先生，我的朋友们回来了，我能否去看望他们？”他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急声询问

    “……可以……别想耍小聪明，你父亲和一些老战士沟通过，若他们发现你企图和你的那些同伴们一起离开会立即将你遣返并禁足，这并非囚禁，而是担忧你会因此而受伤。

    哦，对了，如果去愈木探望他们短期不要近距离接触，毕竟从战场上下来，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有寂灭力，可能会刺激你。”

    “我明白。”闻言，他便火急火燎的飞出去，也许是因他长久未运动，加之心切，竟有些飞行不稳。

    ……………

    “拜托了小姐，那是我朋友，从小我们便是最好的玩伴，我只是想探望他们……担心他们的状况。”

    “……要注意你的朋友状况暂时稳定，但仍需休眠与调养，不要惊扰他们。”

    “放心，我都知道。”

    经亚杜因恳求，青龙小姐才允许他探望。

    走入病房，他就敏锐的感知到那种近乎死寂的气息。

    “………”

    他能从绿茵中感到那种气息，其中，被恶意渗透的千疮百孔、熟悉而微弱如火星般的气息，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挚友。

    他挥手用魔力操纵术使部分绿茵褪去，凯厄斯与伊恩仍处于昏迷，但显然，凯厄斯的情况更加严重。

    “………”他伸手想为他们做些什么，看见他们身上因寂灭力而无法愈合的伤势，心如刀绞，却在触摸到的一瞬间，如触电般的缩回。

    盖乌斯导师是族群的强者之一，纵使他现在虚弱，也能感知到我的身体变化……届时，若他再告知父亲……我该如何是好，他们是我的同伴啊……

    他一时茫然无措的后退两步，将绿茵复原，隐匿气息后离开。

    一路上一直在入神的思考或又是在发呆，竟与贝洛娜擦肩而过。

    【刚才那是……亚杜因…吗？】贝洛娜似有感知。虽说亚杜因隐藏自身气息，但朝夕相处间也心有灵犀。

    回到地穴，盖乌斯正在小憩，见亚杜因回来时身上并无异状，才放心：“孩子，你要是再晚点回来，我都以为你真偷溜出去了哈哈哈哈……”

    “我不会那样做的，您大可放心……”他径直走向地穴更深处。

    在阴暗无光而又终年炙热干燥的数十万米之下，此处是地穴的最深……最幽暗寂静之处，他时会来此沉思或修心。

    一拳猛地轰击在岩壁，碎石飞溅，大地震荡。

    盖乌斯明白，他是见到同伴受重伤会如此愤怒，便不再打扰，任他怒火。

    “亚杜因啊……亚杜因，你为何…如此弱小，你永远是只能依靠别人……父亲、莎娜小姐、贝托叔叔……你永远只能依靠恶蚀之火……你什么都做不到，没了那些，你简直一无是处啊！！！

    你救不了！救不了斯凯登… 救不了黑暗之渊、刘统景、伊恩、凯厄斯还有那一切！你看得到那些悲哀！而你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发生……

    亚杜因，你该奔赴战斗为族群、为未来而战，而不是在此，如一个行将就木之人一般枯等死亡、消磨岁月！”他为自己对一切的无能为力而怒火中烧，他无法真正改变什么。

    “呵呵呵呵呵……”七面的讥笑声传来。

    “你的想法未免太过可笑…你自觉无能为力，是源于你的失败，无数次的失败……可你为何…要强迫自己做到那些痴人说梦般的事？

    你觉得能抗衡神灵？抗衡他的爪牙？未免太天真，这是你本不该踏足的领域。自你与其为敌，就注定自己会因弱小而失败，哪怕你已是殚智竭力。你会为自己的无知愚蠢以及生而为红龙的鲁莽而付出代价，这会是惨痛的教训，难道只有血的教训才足以令你刻骨铭心吗？

    于你而言，悲惨的现实无疑是一位良师，他会令你有所成长。不过，事实上，龙族同期者你几乎无人能敌，这是其一。

    其次……你无法接受的并非是对力量的渴望与依赖……越渴望力量就越容易深陷其中……你更加没有勇气接受的是自己作为异类的存在，处处受限。

    想想吧，兼容五相（魔力，神力，始源，寂灭力，时间）。其实你早已不能算作生物，不能算作……‘龙’。至少你不是一个纯粹的个体。你无法接受这样可怕的自我。

    但是，再想想吧，有时力量并非来自他人，而是源自你的内在。成就你的从本质上来看不只是这些赋予你的力量，还有你驱使力量的意志。人们无法估量的坚毅，却也无法想象你的脆弱。那些力量早已与你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成为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部分。就像生物，为适应环境而进化一般，你超脱凡间生灵法则，是蜕变为更高级的生命……你是异类…也是进化。”

    “不……”

    “你无法否认既定的事实，纵使你有万般不愿。这是未被他人涉足之处，你只能独自求索自己新的生存之道。这是法则的指引，唯有适应方能生存，就像现在。”七面引导出他的本源。

    “36%是你本源中的（下位，而并非真正的神力）寂灭力，0.3%是你本源中的神力，当然，仍有部分尚未融合完成。你能感知自己的变化，你是魔力生物，却有超脱自身生命层次的本源力量，致使你本源所产生的魔力极大衰减，入不敷出，无法供应你作为魔力生物身体活动所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慢性死亡？

    违逆生存之道，往往便是灭亡。想想吧亚杜因……长此以往，恶蚀之火以魔力为食，本源将进一步壮大，而你现在的境界……仅仅是超脱。无法真正驾驭这股力量，只能在绝望中看着它一点点蚕食你的本源，最后，你将无法产生魔力，无法活动，如同一尊塑像般，在岁月中静待死亡的降临。

    或许那些爱你的人们…你的同伴、家人不希望你死去，会用自己的魔力让你苟活，可你真的愿意接受这样的自己吗？那样无能，还会拖累他人的……废物！又或者说……你会在漫长岁月消磨自己的意志、无主的寂灭力肆虐，将自己重塑为一个强大的寂灭体，最后，与那些朝夕相处之人反目成仇。”七面威逼。

    ……………………

    虽然药物副作用医生列举了一部分，但我根据经验理解了另一部分：每天准点晚上肚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