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榆小的时候喜欢跟在养父身后去送菜。
那时的平安镇还没有被扫清,鱼龙混杂,很多经营场所都是违法的。
有一天,五岁的沈听榆和爸爸来到了一家赌场。
这样的场所在平安镇是很常见的。
小奶团似的沈听榆就坐在菜车上,吃着爸爸给她买的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
阮桉推着车随门卫进去,那人让他把菜搬到厨房去。
他应下后叮嘱了女儿几句,然后就开始搬菜了。
小女娃闲不住,便开始到处张望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就走远了。
走到一条光线昏暗的巷子时,她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一张精致的小脸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但年纪尚小的她不懂什么险恶,于是好奇地越走越深。
巷子尽头的情形令人一片恶寒。
大大小小的笼子里关押着奄奄一息的动物,有狗、有猫,甚至还有老虎。
地上还有很多动物的皮毛和血迹,墙上还挂着一张狐皮。
这样的场景直接把沈听榆吓哭了。
可是她走得远,爸爸根本听不到她的哭声,自然也无法赶来。
正当她打算逃离的时候,一声不小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沈听榆睁开泪水朦胧的双眼,然后就在一个笼子里,看到了令她安心的同类。
那是一个不大的狗笼,但却关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他浑身脏兮兮的,只有一件遮体的短裤,头发又长又乱,整个人都被挤在笼子内,四肢得不到伸展,腰也直不起来。
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窒息。
五岁的沈听榆还不谙世事,但是爸爸说过,小猫、小兔都不会喜欢被关在笼子里,因为那意味着失去了自由。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走了过去。
里面的男孩一开始还是满脸戒备和警惕的,看到是一个小女孩后,眼神都没有那么凶狠了。
小朋友看到了同类,自然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沈听榆想放他出来,可是笼子上了锁,她打不开。
她快急哭了,最后蹲了下来,看着大哥哥的眼睛,十分自责,奶声奶气地说:“对不起,我打不开。”
男孩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善良的沈听榆看见他干裂的嘴唇,于是走到一旁的水井处,很艰难地压出了一些水,然后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顺着笼子的间隙伸了进去。
男孩太缺水了,他急得挺起身子,脑袋撞到了笼子上,也一声不吭。
他直接用嘴把女孩手里的水都喝了个干净,但作用却一点都不大。
女孩才那么大点,手又小又嫩,接不了多少水。
但沈听榆却因为帮助到了他而感到高兴,笑得眉眼弯弯,“大哥哥你等我,我继续去接。”
她高高兴兴地转身,不知道的是,男孩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豺狼般猎食的眼神。
他已经两天没进食了,也没有喝过一滴水。
而小女孩的手那么白、那么嫩,如果咬上一口的话,那鲜血一定足够让他填饱肚子了。
男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后还是强压下这股可怕的想法。
那些人把他关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像野兽一样,变得无情残暴,他不会如他们所愿的。
小沈听榆乐此不疲地跑来跑去,并没有因为累而停止送水。
男孩也因此得以解了渴。
“够了。”他说。
年幼的沈听榆停了下来,她蹲在地上,打开了妈妈亲手给她做的荷包。
男孩看着她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草莓。
沈听榆小心地举着,递过笼子,“这是爸爸早上在草莓园里摘的,它最大最红,是那一片的草莓王哦,我把它送给你。”
男孩愣住了,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他的视线看到小女孩的衣服拖到地上,衣摆沾上了肮脏的血迹。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想帮她把衣摆提起来。
可是视线里,自己的手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指甲翻盖,血肉横飞,又是血迹又是污泥,不比那地上干净多少。
他赶紧把手收了回来,不敢弄脏小女孩干净的衣服。
但沈听榆顺势把草莓放到了他的手上。
最后,小沈听榆是被爸爸抱走的。
沈听榆的梦里就是自己被爸爸抱着,逐渐远离了这条巷子。
然后梦境开始模糊。
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她拼命想回忆起后来男孩的结局,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
“啊~”沈听榆惊呼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厉璟渊听见声音后惊醒了,赶紧打开床灯。
沈听榆脸色惨白,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汗水,几缕头发粘在上面,惊魂未定。
厉璟渊心里担忧,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却发现她的手脚都是冰凉的。
“做噩梦了吗?”他问。
沈听榆失神地点头,又摇头,为了汲取温暖,她主动往厉璟渊怀里靠。
厉璟渊抽了几张纸巾,轻柔地给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良久后,沈听榆才道:“我好像想起了童年的一件事,心里很难受。”
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按理说她那时候那么小,这件事早就应该记不起来了。
但可能是那个大哥哥于她而言印象太深刻了,又加上被相似的场景刺激到,所以居然想起来了。
沈听榆沉浸在梦境的痛苦中,没有注意到厉璟渊的反常。
厉璟渊浑身肌肉紧绷着,指尖深深嵌入掌心,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那双深沉的眸子逐渐爬上了红血丝,里面情绪复杂,像激动,又像害怕。
他不敢告诉沈听榆,她口中的那个大哥哥就是他。
曾经的厉璟渊,就是这样活得连狗都不如,那么的狼狈不堪。
如果不是有她的出现,他可能已经死了,和那些兽类的尸体一样,被扔到后山上,再被野兽吃掉。
厉璟渊从未如此害怕过一件事情,她怕沈听榆知道了,会嫌他脏。
沈听榆确定自己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大哥哥了。
因为后来,他们一家就搬走了,急匆匆的。
沈听榆心里就像挤了一团棉絮,呼吸都伴随着难受。
她启唇问:“阿渊,你觉得他最后活下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