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突然像一个掉进了深窟的困兽，焦急、烦躁、无助、沮丧的情绪像龙卷风一样席卷着他，他双手的十个手指头像十根钉耙一样深深地扎在手触及到的任何地方。

    天空开始泛起淡淡灰白的时候，周扬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双手依然垂在身体两边，但没有一丝血色。

    周扬是在一场永远无法企及的追逐中痛苦地惊觉醒的，此时天空的灰白已然变成了刺眼的金辉。

    周扬的脑袋像是挨了无数记闷棍一样，只觉得已经炸裂了，没有知觉，只是麻木不仁、沉重无比，眼前也似迸出了无数个火花，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周扬的手机在床上振动了很久，周扬也没有觉察，直到掉到地上，周扬才被“啪”一声手机砸在地板上，接着更加剧烈的振动和脑袋里突然闯入的一曲熟悉的音乐猛然惊醒。

    周扬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脑袋，使出全身的力气，一下一下好几次，才终于挪到床边，伸手吃力地捡起地上的手机，好在手机并没有被挂断，不知是又打来了还是就一直没听过。

    周扬迷迷糊糊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一个焦急的男声响起：“周哥，周哥？你怎么不接电话呢！你到哪儿了？”

    “呃……啊？”周扬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有些不知所云。

    “周哥，周哥？你没事儿吧？你在听吗？你说话呀！”

    “呃……我……我在听，怎么了？”周扬的脑袋终于恢复了一些频道。

    “周哥，周哥！你什么时候到？公安局的人已经在院长办公室有一会儿了，过会儿，说不定环保局的也快到了！詹副院长已经问你好几次了，他自己也跑你办公室看你两、三次了！”

    “嗯……啊？你先盯着，也别主动跟詹副院长说什么，我一会儿就到！”

    “好，那行！你快点啊！”

    “嗯，我知道了！”周扬说完，刚才还昏昏沉沉一片混沌的脑子，一下清醒了一大半。浑浑噩噩的人也一下子变了个样，立马精神了起来，迅速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收拾一阵之后就立即往医院赶去。

    周扬走到六楼院办大办公室，大办公室的又是一阵繁忙的景象，周扬只在大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小李从他身边快速走过，只是斜瞥了一眼，并不言语，这让周扬很不舒服，立即心中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邪恶斗志，这是他有别于以往任何时候的斗志，是一种不怀好意的，针对某一类厌恶之人而产生的斗志。

    张磊远远就看见了周扬，他快步朝周扬走来，但很快就听到办公室里间邵主任略带催促的喊声，张磊只好朝耸耸肩，朝他抱歉地笑了笑。

    周扬朝张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快过去，别耽误了正事儿，他对张磊这小子一直是比较满意的，人年轻，腿脚勤快，有才华且心思单纯，人品纯良，嫉恶如仇。但是在院办这样人精云集的地方，周扬不想太把张磊和自己拉得太近，这会给他招来很多麻烦。刚才被小李激起的有些动机不良的斗志也变得更胜一筹了，只有这样周扬才能保护像张磊这样的好苗子。

    周扬的神游只持续了那么两、三秒，便收回目光，转向自己的办公室。

    周扬刚回到办公室两分钟，詹副院长就已经走进来了。周扬还没来得及坐下的椅子，詹副院长一进来就坐下了。

    见到詹副院长板着个脸，一言不发，怒气写在脸上的样子，周扬有些尴尬，放下正在一旁接水时手里的茶杯，立即给詹副院长接了一杯，泡上自己的红茶。

    “副院长，您大驾光临，请喝杯茶吧！”

    “哼！”詹副院长像看到一坨屎一样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转过头，一副不屑和厌恶的样子，手上倒是一点也不介意，把茶杯也接了过去。

    周扬见詹副院长的样子，又怕又好笑，在一旁不说话，一边忍住笑，一边等着詹副院长训话。

    “茶倒是不错，可惜用错了杯子，倒错了水！”詹副院长顾左右而言他到，脸上依然是一副冷峻的表情，仿佛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个严肃而有些学究气的，教授茶道艺术的老先生。

    周扬知道詹副院长这是要变着法儿，拐着弯儿的骂自己，心中自然那股不服的倔脾气也慢慢转换成了对这种官僚气的不屑，但也不接话，只是默默受着。

    “看来周主任这不仅是学艺不精，也用错了方法啊！”詹副院长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着拐弯抹角的话。

    “副院长，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加强学习！”周扬这会儿也不想惯着他，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詹副院长一只眉毛无意识地挑了一下，两只眼十分意外地又瞥了他一眼，脑袋却依然转向别处，手上的杯子也被悄悄掐捏了一下，杯子里的水悄无声息地浸在拇指、食指和虎口之间。

    周扬看到詹副院长的样子心里更加想笑，但他不说话，周扬也不想随意开口，轻巧就缴械让他抓到由头来搞一通冠冕堂皇的教育。其实周扬心里早就有数了，昨晚找汤哲来查污水处理厂，肯定会触动医院高层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表面上迎合上级整顿医院污水处理厂的指示，背地里却阳奉阴违，想方设法阻挠这一指示的开展实施，这些人才是污水处理厂整改的最大阻力，也是医院真正的蛀虫。

    自从那天听了石院长的话， 周扬也领悟到一些关于污水处理厂隐含的深层次问题。他其实有意无意地已经在内心深处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做下去。

    “周扬，听说，昨晚是你报的警？”詹副院长终于开始发难了。

    “报警？报什么警？”周扬装傻道。

    “好了，你不要装了，就是污水处理厂那边的事情，你知道这件事情对医院造成了多坏的影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