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众官不明皇帝心意，稍稍错愕随即继续争议功劳并官缺，李四有默然等候廷议结束。

    等散朝已是下午，李四有跟张懋打声招呼独自往宫门方向走，路上碰到匆匆而来的汪直。

    汪直给他使个隐秘的眼色，意思是问怎么回事。李四有微微摇头，两人脚步不停错步而过。

    回到锦衣卫衙门，李四有召集在衙的要员，当众宣布他要休假，一众心腹大惊。这时，皇帝派太监来传口谕，让代替李四有暂时理事的主管入宫面圣。

    “公公，圣上是否指定人选？”李四有问道。

    “不曾，只待李大人您来指定。”太监笑眯眯道。

    “哦。”

    李四有扫视在场的众锦衣卫，一些人目光热切，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戚奉先。他们没有失望，果然李四有点名戚奉先暂代。

    “公公，这人选可否？”李四有再问。

    “便是这位戚大人了。请随咱家入宫。”

    此时戚奉先的官位只是千户，其上不提依旧挂名指挥使的赵千乘，还有两位窝在家里不来上衙的元老。这太监毫不奇怪的样子，径直领着戚奉先入宫去了。

    李四有目视余下的众多锦衣卫中坚力量，淡然道：“我人在休假，你们可不能偷懒哟。我定下来的规矩，就是两个字，公平！戚千户肯定也会照做，你们且放心。”

    众锦衣卫齐声答应了。

    李四有回后衙住处收拾行李。也没多少东西，无非是少许钱财以及换洗衣物，他不紧不慢收拾的时候一直把房门打开，任过往的都能看见。

    不时有下属偷偷过来向他表忠心，他一一含笑鼓励。待到天快黑的时候，戚奉先还是没回衙门，门外也无人影。

    “师太，请过来。”李四有朝门外一棵大树招手。

    树上没动静。又等了片刻，仪琳的老娘鬼鬼祟祟下了树来到门口。李四有递给她一封信，让她给仪琳，让仪琳转交给戚奉先。

    半夜的时候，汪直凭借绝世轻功偷偷溜进房来，神色有些惶恐，低声问道：“怎么会这样？你不是猜测陛下即便要动手，最先整治的不也该是我吗？

    “帝心难测。”

    李四有能感受到皇帝对自己的戒备之心，但仔细回想，似乎从权利分配到行事的利益所在，自己所作所为都是对皇帝有利的，皇帝的戒心因何而生？真是奇了怪了。

    眼下和汪直的暗盟是他一大底牌，他从容不迫地给汪直分析了些形势，说道：“陛下后续可能对我还有大动作，你且宽心，我自有应对的办法。在我离京期间，你平时怎么样依旧怎么样，切记不要行为反常。”

    汪直喃喃自语：“如今我已封侯，难道真不能善终吗？”

    李四有笑道：“咱们又不造反，你一片忠心，陛下还是念旧情的。”

    好言送走汪直，他又等了半个时辰，一直等到子夜时分，戚奉先也没来找他。李四有就把油灯吹熄睡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探子送来绝密消息：

    昨晚首辅万安在家中设宴，诸多亲信前去赴宴，宴会中万安道：“吾往日设下不败之计，果然应了一半，这后一半也快了。”

    李四有吩咐探子将这条消息直接销毁不要留档。

    早饭后，戚奉先带领众人在衙门口朝他行礼，祝他一路顺风。李四有含笑点头，命一众锦衣卫不要相送，

    随即匹马出京。

    头一回孤身出京为的是师娘她们的安危，那一次他去晚了，从此失去了最尊敬的师娘，还有那个开玩笑想让坐一辈子轮椅的师父。

    第二回独自出京，是他以退为进辞官回家。那一回阁老刘珝相送，大太监怀恩暗通款曲。

    今天第三回，却是出乎意料的被逼离京，颇有些人走茶凉的意思。那皇帝到底从哪里生出的戒心？一路上他不由自主在想这个问题。

    由太行八径入了山西地界，沿途有日月神教的人暗暗跟着。这日，神教一二号人物杨永胜和上官云亲自在道边相迎。

    李四有不去神教的总坛，只是吃了几杯水酒便告辞，临走前对二人道：“最近锦衣卫高层变动，你们不要慌张，只要低调行事不造反，朝廷还是能容得下神教的。”

    二人口中称是，毕恭毕敬目送他匹马远去。

    山西表里山河，沿途地势奇瑰。

    李四有行到中条山附近，于一处高坡上望见远处山野中有双峰夹峙，遥知那是他幼时的家园所在，也是他爹娘的坟茔所在，更知因他刻意隐瞒，坟茔早已成荒丘。

    爹娘必然在地上无人打扰吧。

    他朝着那双峰跪倒磕头，在心里祭奠爹娘。拜完，信马由缰往黄河渡口而去。

    渡口处人声鼎沸，李四有穿着便服牵着马含笑等候，任谁远远看见都道一定是个温良的好人，可离着他身边三尺，一个敢靠近的也无。

    “我身上的杀气已经收敛了啊？”李四有察觉到异常。

    他感觉到与人群的隔阂，忽而醒悟这隔阂早就有了。只不过之前他穿着飞鱼服，众手下既敬且畏，他拿这隔阂理所当然了。

    于天地眼中，众生如草，他是颗不太一样的草。

    于皇帝眼中，众官如鹰犬，他是条不一样的鹰犬。

    他的所作所为虽然都符合皇帝的利益，可皇帝翻遍了史书也找不到同样奇怪的例子。

    这就是皇帝对他报以极大戒心的理由。

    李四有突然理解了皇帝的针对。

    他想起了故去的守拙老道长，道长说，“你就是一线生机。”

    “所以，我真的特别么？”他不禁深思。

    回到华阴县城，李四有越发低调，就连昔日一同出塞的好友马连良给他接风，他也婉言谢绝了。

    马连良脸道：“大人您还拿不拿我当兄弟呀。”

    李四有笑道：“老马，就是拿你当兄弟，我才不跟你客套直接回家看老婆孩子，你还不赶紧滚蛋？”

    马连良笑嘻嘻地滚蛋了。

    马连良必然身负朝廷的密令在监视李四有的家眷，看样子没发现异常。

    李四有回到玉泉院的家，他的老婆儿子已经转移到安南了，家里两个都是假的。当天晚上，他和“老婆”一个房间，两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