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这几代的人啊，真是越来越愚蠢了，永远分不清主次，永远在搞内斗。”沈鸿辉背着手，看着前面的路。“明明大家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却偏偏要有人怀疑其他的蚂蚱，试图剪掉这根绳子。但是他们就从来没有想过，剪断了绳子，他们自己能保证不会摔死吗？”

    “前段时间，魔族那孩子来过的时候我也和他说过这些话，那孩子也认同。你呢？年轻人？你认同我的话吗？”

    紫君末点头。

    “嗯。”沈鸿辉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做，你自己在这里随意走走吧，我已经交代过了，除了十分机密的地方你都可以随意看看。哦，落殇那孩子的房间在三楼左边，上面有标识，你可以进去看看。”

    紫君末向沈鸿辉鞠躬，目送他离开。

    他走到凝雪瑾的房间门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倚靠在门上深呼吸了几口气，刚才沈鸿辉的冥力威压实在太过强烈，他险些就喘不过气。

    他拿出学生卡给墨念殇发了条信息，墨念殇不过一会儿就回了他。

    “你还活着呢？”

    紫君末收起证件，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原来墨念殇也不太好过啊。

    “前辈的意思你应该能明白吧？魔族这边肯定是和人族站在一起了，至于紫族……就看你这个继承人怎么想了。”墨念殇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人族出现了神级强者，且出现了没有天象、不知神位的神级强者，这件事情在大陆引起了好几波动荡，若不是现在还有污染的威胁，只怕各族立刻就要动手去人族寻找路西法。人族本就有着颜姬这一大陆第一强者，还有一个生死未卜但还未确认死讯的落殇灭神，现在竟然还有一个神级强者坐镇。不仅是深渊族，其它五族也纷纷有所动作，达成了明里暗里的各种协议。而人族也不甘示弱，先后联系了魔族的宸北和墨念殇，现在又联系到了他，不知道父亲那边有没有收到人族发来的暗示。但想来，人族和紫族的联合是必然的吧。

    不过紫君末有些不太理解，沉寂了这么多年都低调行事的死灵军队，怎么说暴露实力就暴露实力？而且一暴露就是惊动世人的大动作。

    这是阿瑾的安排吗？不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紫君末皱着眉看着前方，才想起来这里是凝雪瑾的房间。房间不大，也空旷得很，几乎都没有什么家具。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百级阶。这的确是个好位置，能够观察裁决圣殿的出入情况，想必挑选房间的时候，阿瑾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吧。

    真是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啊，阿瑾。

    他又看向墙上凝雪瑾小时候的画像。画像上的阿瑾手握圣女权杖站在百级阶的顶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伸出手，抚摸上她的画像。世人对于落殇灭神的评价分为两派——一派是以人族族民为主要群众的「救赎论」，认为落殇灭神来到冥灵大陆是为了救赎世人，圣女殿下的任何举动都是为了拯救世人，天下所有人都应对圣女殿下的任何行为报以感激的心理，圣女殿下为了大陆牺牲了太多，应该受到这世界上最诚挚的爱戴。也正是因为「救赎论」的兴起，落殇灭神年仅八岁就被誉为「冥灵大陆的希望」，在裁决圣殿这个历代大陆圣女的出生地中站稳脚跟，出现了「历代大陆圣女中最伟大的一位」这样的词条。人族对落殇灭神的崇拜盲目而热烈，使其它族人也纷纷受到感染，加入了「救赎论」的派别中。

    而另一派，便是「统治论」。这一派便是其它六族、尤其是以深渊族为首的族民提出的。落殇灭神从五岁第一次在大陆上亮相时便是以干净利落的战斗、狠辣的处决手段而闻名，其后无论是在人族对外的事宜上还是人族内部权力纷争的处理中，她都展现了残酷的手段和狠戾的面孔。落殇灭神圣女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她那想要达成目的的野心从来不加遮掩——统治大陆——他们看得出来，她对人族在大陆上所处的中间地位极不满意，她要带领人族回到大陆最初人族一统天下的时候。

    在内受到人族皇帝的忌惮，在外则有其它六族的监视。凝雪瑾这十五年来能够平安长大，背后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牺牲。

    紫君末的手指抚上凝雪瑾那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叹了口气。他的阿瑾这些年来实在是过得不容易。

    他突然睁大眼睛，看向眼前的画像。不知是否是错觉，刚才他似乎看到画像中的眼睛发出了光亮。

    难道是因为自己累了，出现了幻觉？紫君末摇了摇头，再次看向那画像，的确没有什么异常。

    他准备离开房间。可是他不小心绊倒了一下，撞上了那张画像，画像上的眼睛发出了光芒，随即掉落下来，那面墙悄无声息地凹陷下去，出现了一扇门。

    紫君末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他不明白刚才自己为什么会绊那一脚，也不明白这扇门的出现。

    “验证成功”——机械的声音出现，那扇门由左到右滑动，一个密道出现在紫君末面前。

    他犹豫了许久。

    最终，他走进了密道。密道幽长而深邃，他感觉到自己走了许久。终于，他看到了一扇门，他站到门前，机械的声音再次出现。

    “请释放冥器。”

    紫君末想了想，手中出现了紫海封灵剑。

    “验证通过。”那扇门打开，他进入到房间中。

    这扇门的开关是自动监测冥器的装置，但阿瑾竟然没有把通过命令设置为最独一无二的落殇灭神琴？

    他皱眉看着房间中出现的巨大玻璃罩，那玻璃罩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但玻璃罩是特殊的材质，他看不清楚。

    他走到实验桌上，看着桌子上堆满的仪器和资料，在堆积成山的资料中，他一眼便看到那四个大字——“人形兵器”。

    他打开了那份资料细细查看，发现自己并无法完全理解这上面记载的数据。于是他胡乱翻了几页，寻找着可能看懂的讯息。在资料的中间夹杂了一张画像——和凝雪瑾房间墙壁上一模一样的画像。

    他心里一沉，翻到最后，上面写着几行字——

    “经过十万零七千二百八十次试验后，第十三号试验品制造成功并投入使用，兵器使用力达到最高标准且状态良好，预计可成为超越人类极限的神级兵器，成神几率预测为百分之百。”

    “补充：第十三号试验品在制造过程中由于输入数据错误，导致其产生情感障碍和情绪误差，或许会产生极端思想或行为，需立刻找到试验品且改正。”

    “再次补充：由于试验品的成长速度过于惊人，其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和强大的自我保护能力，无法再进行修正，需立刻销毁。若试验品成功长大，或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毁灭性行为。”

    “针对以上错误，由于第十三号试验品实力过于强大且受到的保护极强，现解决方案为：制造一个和第十三号试验品一样的人形兵器，赋予其正确的思想感情，由其打败第十三号试验品，修正错误。”

    紫君末拿着资料的手微微颤抖，他再次看向那巨大的玻璃罩，走到它旁边，按动了似乎是开关的按钮。

    玻璃罩瞬间清晰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无数根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线和输入管，而在它们连接的中心处，是一个女性的身体——不，说它是“女性”也并不准确——那张与落殇灭神别无二致的脸毫无生气，它的四肢被各种线吊起来，无力地垂了下去。

    它的胸前有一个标签——“第五十二号试验品”

    十三是阿瑾最喜欢的数字，阿瑾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十三有关……紫君末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好思考一下，或许不是这样的。

    紫君末再次翻开资料，这上面并没有写人形兵器是否知道自己是人形兵器。第十三号试验成功并投入使用……再制造一个人形兵器出来打败第十三号……

    难道阿瑾……那么眼前这个……

    紫君末回想起凝雪瑾的一颦一笑。那样真实的阿瑾，难道是人形兵器吗？

    “你怎么……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他转头，看到了玉清寒。

    玉清寒此时眼中满是震惊，看着那玻璃罩内的东西。

    紫君末沉默。

    等到玉清寒慢慢回过神来，他问道：“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玉清寒看向他，“你呢？你是怎么出现的？”

    两人相对无言。

    “给你。”玉清寒将一份资料递给紫君末，“圣女殿下去到封印之地前，曾经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去查清圣女殿下消失的那几年里人族发生了什么。而我经过这几个月探查，最终找到了这里——裁决殿主房间内的秘密通道。”

    紫君末翻了翻资料，这一份和他手里的并无多大区别，只是没有最后那一页的记载。“真巧，我是从阿瑾房间内的秘密通道过来的。”

    玉清寒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

    那个答案已经逐渐浮出水面了。

    “按照我查探到的接过，人形兵器已经被销毁。”玉清寒看着眼前的玻璃罩，“应该早就已经被销毁了对吧？”

    紫君末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出第十三号试验品的事情。玉清寒所知道的信息量和他所知道的信息量并不一样，他并不想把那一页给玉清寒看。

    “肯定已经被销毁了啊，眼前这个不就是被销毁的失败品吗？”紫君末回答道。

    嗯，一定早就被销毁了，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人形兵器。

    对，一定是这样的。

    “如果……圣女殿下是……你怎么办？”出乎意料的是，玉清寒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紫君末扭头看他。

    “在崇拜殿下的同时，有时我也会想，为什么圣女殿下如此强大呢？圣女殿下的强大，真的是一个人类能够拥有的程度吗？”玉清寒继续说着：“当圣女殿下以真实面貌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便更加疑惑了——圣女殿下的身上，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像是殿下的血脉——她究竟是哪一族的人？她既有着人类的特征，却拥有着人类没有的羽翼；她既有着魔族那强壮的身体，同时又有着紫族的外貌和冥器。除去这些外，她还能够使用只有神族血脉才能使用的空间魔法；作为精灵一族独特的生命能量，竟然也在圣女殿下身上有所体现。”玉清寒细数着凝雪瑾与旁人的不同，“这该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拥有如此多种血脉的孩子？”

    紫君末依旧沉默。

    “所以君末，如果圣女殿下的真实面目是眼前你看到的，你会怎么做？”玉清寒再次问他。

    “不怎么做。”紫君末闭上了眼，又再度睁开。“不论是人形兵器还是什么血脉，她都是活生生的人，她是凝雪瑾，仅此而已。”

    “果然。”玉清寒微笑起来，“圣女殿下果然没看错人。”

    紫君末这才隐隐感受到玉清寒的想法。

    “你刚才……是想杀了我吗？”紫君末看着这位好友，他的面容不知道为何有些陌生。

    “怎么会。”玉清寒摇头，“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罢了。”

    “那你呢？”他问道。

    “和你同样的想法。”玉清寒说道：“不论她是什么，只要她是圣女殿下就好了。”

    在他认识的人中，玉清寒是落殇灭神最忠诚的教徒——他一直忽略了这一点。因此，为了圣女殿下，他可以做一切他不会做的事情。

    他终于明白他此次来到人族看到他之后的那种陌生感是什么了——他现在不是他的同学玉清寒，而是落殇灭神圣女殿下的拥护者玉清寒。

    怪不得有相当一部分人不喜欢阿瑾，阿瑾的影响力甚至能改变一个人全部，这种影响力所带来的改变实在是有些令人讨厌。

    “走吧。”紫君末转身，玉清寒也把门关好之后跟上。

    “你该调查的事情也调查完了吧，和我一起去深渊战场吗？”紫君末问道。

    “好，两天之后，等我把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就走。”玉清寒回答道。

    两人一同走出密道。

    紫君末将那副画像重新贴到墙上，确认其贴正之后和玉清寒一起离开。

    “吃饭吗？”

    玉清寒摇摇头，“我去把该扔的东西扔一扔，等到了深渊战场咱们再吃吧。”

    紫君末点点头离开。

    玉清寒松了口气，回到了房间。

    果然，撒旦已经在房间中等他了。这位表面上是裁决殿主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实际上则是死灵军队堕天使阵营中的一员。

    只是他还不知道他的代号。

    “这些是我找到的资料，这些是破解之后的东西。”玉清寒将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撒旦。

    “辛苦了。”他说完，带着这些资料离开。

    玉清寒看着桌子叹了口气。圣女殿下生性多疑，又习惯性会胡思乱想，真不知道她之后会对他采取什么行动。所以趁着圣女殿下还不在，他需要尽快培养自己的势力，在人族站稳脚跟。和爷爷商量药阁掌权问题的时候他便是考虑到自己的未来，若他一直臣服于圣女殿下，未来未必就能有一个好结果。只有成长到能不被圣女殿下轻易颠覆的地步，他才能守住他自己。

    他从不认为圣女殿下会因为这几年的同学情谊而对他有所不同。圣女殿下对待他们，只是对待工具而已，有用的时候就拿起来擦拭擦拭，没用了就丢在一边。圣女殿下没有心、没有人性——

    尽管这是大不敬的想法，可是玉清寒却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凝雪瑾就是这样的人。

    ——千万不能掉进圣女殿下制造的甜蜜陷阱里。

    .

    紫君末离开裁决圣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在房间中休息了片刻，拿出了一个仪器。

    今日发生的事情，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他去到阿瑾的房间时，并不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因此那绊的一脚根本就没有可能，他即便是再心不在焉也不至于平地摔跤，所以他撞到那幅画并不是个意外。

    其次，无论人族再怎么不可能出现第二个紫海封灵剑的拥有者，阿瑾都不可能把感应器的开关设置为紫海封灵剑——因为比起稀少的紫海封灵剑，落殇灭神琴才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且旁人绝对不可能复制的冥器，感应器的开关就应该是落殇灭神琴才对。而紫海封灵剑……怎么看都像是专门为他设置的。

    他和玉清寒同时出现在实验室这一点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就算是玉清寒今日真是自己一个人查到了颜姬的房间密室，可是他又是怎么进入到这条密道的呢？回想起当时玉清寒的表情，明显是对于这条密道的存在十分惊讶。而他和玉清寒手上所掌握的资料并不相同，结合玉清寒的证词来看，很可能是玉清寒找到的只是颜姬摆在明面上的资料、而有人却想要他找到颜姬真正想要销毁掉的资料，所以设了这样的局。

    有人想要让他们认为阿瑾是人形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