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吴想容和秋常在都在,大家正看着廊下缸里的锦鲤闲聊。鲜红杂金的锦鲤穿梭在睡莲碧绿叶子之间,点头摆尾,极是可爱。
绯晚很快就看完了信,命人丢去灶房的小茶炉子上烧了。
寿宴上一场滴血风波,大家都知道绯晚和虞家说不清楚的关系了。
吴想容觑着绯晚转为清冷的神色,问信上写了什么,可有冒犯。
“他们要是敢对妹妹不敬,等改日我见着陛下的时候,好好替你告上一状!”
绯晚垂了垂眼睛,淡淡一笑:“没有冒犯,虞侍郎恭祝我连番晋封,嘱我好好侍奉君王呢,只是后头请求的事情叫人不痛快。”
“什么事?”
“虞大人说,虞更衣病中体弱,身边伺候的人手不足,想请我求个恩典,给她添两个服侍的去,再请合适的太医照料她直到病愈。若是虞更衣好了,到时候他们阖家上下都会感激我。”
这就是虞听锦暗中给家里送信时所提的要求,绯晚早就知道了。
却是没想到虞忠没有私下办,而是绕个弯子,请她来办了。
既显示了对她的尊重,又疼惜了虞听锦,真是周全。
吴想容气道:“这话原不该我说,但当初妹妹刚承宠的时候,身上手上脸上都是明显的伤,虽然你不吭声,可咱们旁人冷眼瞧着,那些伤跟虞更衣脱不了干系。再说后来,又是巫蛊,又是鼠咬的,妹妹连番的受她欺负,陛下都降了她的位份,怎么虞家对此竟不表态,哪里来的脸请妹妹帮她?”
秋常在将几粒鱼食投在水中,小心插言:“嫔妾妄自揣测,是不是虞大人忌惮昭姐姐,所以不敢明着认下虞更衣的过错,模糊着含混过去,只论情分,不谈那些嫌隙,说不定后续还有转机。”
“转机什么呢?是虞更衣复宠的转机,还是她跟昭妹妹和好的转机,这些转机对昭妹妹都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虞家在盼望什么鬼东西!”
被吴想容这么一骂,绯晚被虞家弄腻歪的心绪倒是欢快不少。
她扬了扬信里夹带的一张纸,笑道:“管他盼什么,信我不待见看,烧了便是,这东西是好的,自然留下。”
吴想容和秋常在都去看那纸,发现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吴想容咂舌:“虞家为了虞更衣,真舍得银子!”
虞忠身为侍郎的俸禄,不算其它只单看银子的话,要差不多三年才能凑够五百两呢。
送两个宫人外加请太医,哪花得了这么多。
绯晚猜度着,虞忠必定也有和她示好结交的意思,借着为虞听锦请求的机会,用银票试一试她的态度。
若她肯援手,那么还会有后续。
只是,虞忠怕是不晓得,她已经知道了他暗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之前他鼓动了好些人上折子骂她,就算没有身世之嫌隙,她也不会相信他的“投诚”!
把别人当傻子,他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
天空一碧晴好,日光均匀洒落,这样的好天气,绯晚倒也不会因虞家坏自己的心情。
即刻让小蕙拿着银票,去内务府兑成真正的金银。
“听说因为灾荒和兵乱,金价银价不稳,银票更是浮得厉害,提早兑成真金白银拿在手里,心里头踏实。”
因为绯晚风光得宠,内务府不敢怠慢,兑金银本不是他们该管的,但小蕙去了没多久,就捧着一匣子金锭银锭回来了。
吴想容惊讶:“妹妹怎么对钱财上的事这么在行?”
秋常在虽然位份低,入宫前也是闺中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更不懂经济银钱,脸上懵懵的。
绯晚笑着告诉她们:“俗话说穷娃早当家,我很小就知道钱财田产重要了,倒让你们见笑。别看我封了容华,本性却难改,最爱囤金银。”
说着就打发人带着一些钱去御膳房要菜,并请芷书过来,大家用虞家给的钱享乐一顿。
天下掉下来的银子,不花白不花。
钱照拿,人照恨,两不耽误。
宫院门口忽然响起庆贵妃的声音:“很好呢,爱囤金银,最是实用。”
几人愕然之后,连忙迎上前去,向贵妃请安。
绯晚笑道:“今日早起听见窗外喜鹊叫,却原来,应在娘娘身上,嫔妾万想不到您能屈尊过来。”
庆贵妃脸上血色不多,声音也虚浮,左右各有一名侍女扶着,慢慢踏入春熙宫院落,含笑环顾。
“你们不必多礼,原是我今日身子爽利些,一时兴起出来走走,路过这边远远就看到半天云一样的红花楹树,忍不住想走近了看看。”
吴想容忍不住替绯晚显摆。
“贵妃娘娘,这两棵树,是陛下让人特意从上林苑挪过来,给昭妹妹移宫之喜添彩的,原本春熙宫的主院里没有这么高的树。”
庆贵妃轻轻颔首:“可见陛下看重昭容华,眼下宫里其他人,是没有这份恩宠的。”
绯晚福身谦逊:“嫔妾蒲柳之姿,陛下多看顾些,也只是怜惜嫔妾以前受苦。陛下对娘娘才是真看重,因娘娘抄了一部《华严经》,听闻陛下前日命宫廷书画院的书法大家一起搜罗前朝经文碑帖,要集众家之长,重新将各部佛经雕刻成碑,传于天下呢。”
秋常在惊讶:“将所有佛经都雕刻出来么?那岂非要好些年?”
绯晚道:“或许三五年,或许七八年,时间是一则,人工也要许多,这是佛教盛事,功德无量,起因都在贵妃娘娘身上了。”
吴想容和秋常在听了,都忍不住念声阿弥陀佛。
庆贵妃淡淡微笑,注视绯晚:“在我跟前,你倒不必这么谨慎。风光获宠,也是树大招风,让人嫉恨,这都是世间常事。你只需知道,这些风光是怎么来的,心里有个筹谋,便能将一时风光稳稳守住,变成一世风光了。”
凤凰树开得云蒸霞蔚,灿烂热烈罩在头顶,将庆贵妃一身暗紫色莲花纹长衣衬得越发黯淡,她却泰然自若,似乎丝毫不为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而感到惋惜,眸光淡而温柔,什么都能看透似的。
“但请娘娘赐教。”
绯晚深深福下去。
吴想容和秋常在识趣地告辞了,约着晚上再来赴宴。
庆贵妃接受绯晚邀请,坐在了树荫下的锦凳上。
“你可知,这红花楹树还有一个别名么?”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