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太守韦顺接到一封书信,看了看,向主座上的幽州牧苗曾一拱手,道:“大人,是耿况写来的。”
“所为何事?”幽州牧苗曾谨慎地问道。
“他说,他整理了些上谷郡历年的军政记录,还有上谷郡的地形、民情、储粮状况,想赠送给大人。”韦顺道。
“他会有这么好心?”苗曾略一思索,道:“估计也没什么有价值的典籍,婉拒了吧。”
“大人,怕是推不掉啊。”韦顺道:“是他儿子亲自送来的,而且已经在府门口了。”
苗曾与韦顺上任之后,曾经在上谷郡任门下掾的闵业,因性情温和,办事勤恳,并没有被替换掉,此时同坐屋内,与二位大人议事。
昨日晚上,耿况亲自登门河北多位官员、豪强府上,多是言明利害得失,劝其发兵,成功聚拢一大批兵力。
闵业官职不高,为人柔善。耿况到了闵业府上,并未多言其他,只是谈了谈心,表达了希望发点余热,造福上谷百姓的希冀,请求闵业在新太守大人面前,帮忙说说话,把那些自己心心念念想送给新太守大人的典籍,给送出去。
闵业跟随耿况多年,对耿况的为人、能力,还是很敬重的。而新上任的两位大人,诸多事务,处理得确实多有不当。前太守大人都登门拜访了,闵业还是很感动耿况的爱民之心的。
见幽州牧苗曾还在犹豫,此时,闵业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拱手道:“苗大人、韦大人,下官听说,耿家大公子,只是带了几个帮忙运典籍的小书童过来。依下官愚见,没有必要驳了耿府的面子,还是接见一下为好。”
“是啊!耿况表现得一心为民,我们不收,反而显得我们没有肚量了。就这么几个人,掀不起什么浪来。”韦顺道。
“可是我听说,耿家的这个大公子,可不是等闲之辈,小小年纪,就威名远扬,上谷的骑射比赛年年夺魁,素有上谷少年武神之美称。”苗曾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是抢了人家的职位。
“大人,依下官之见,他耿家在上谷位高权重,只手遮天,难免旁人都会让着这大公子,名声大,不一定有真学实才。”韦顺看多了这些事,真心对耿弇有些不信邪。
闵业怕多嘴,坏了正事,听了韦顺的话,也没有站出来替耿弇申辩。
苗曾觉得有理,便道:“既然如此,那也别怠慢了人家,吩咐下去,备好酒宴,我亲自接待。”
渔阳郡这边,吴汉杀了县尉,逃进了彭宠府中,彭宠将吴汉绑了,本来直接送官府即可,彭宠却扬言要亲自把人押送到新太守那里去请罪。
彭宠都把人捆到家门口来了,新任渔阳太守蔡充也抹不开面子不见,只好客客气气把彭宠给请了进府。
彭宠只带了两个随从,笑呵呵就进了传舍,拱手道:“蔡大人别来无恙呀!”
“有劳彭大人挂念了。”蔡充也笑呵呵拱手上前迎接。
“哎,还叫我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愚兄我呀,现在是无官一身轻咯。哈哈哈……”彭宠笑着道。
俩人说说笑笑,蔡充便招呼着彭宠坐下,仆人赶忙上了茶水。
“哎呀,愚兄此来呀,甚是汗颜呐。都怪我平日里管教属下不严,才会惹出如此祸端,我呀,真是没脸来见您呐!”彭宠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这不好的话都被彭宠说完了,那蔡充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心口不一地笑着道:“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谁人不知您治军严整,在您的调教下,渔阳骑兵天下闻名。”
彭宠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道:“愚兄今日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您是陛下钦点的股肱之臣,我这年纪也大了,还望您日后能多关照关照愚兄啊!”说着,露出一些谄媚之色来。
蔡充听了这话,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不少,心想:哼,又是一个来巴结本大人的,威名赫赫的渔阳太守,也不过如此嘛。
“关照是不敢当,彭兄都开了口,一切都好说,好说!”蔡充义正言辞道。
彭宠低声下气地笑道:“有蔡大人这句话,我彭某也就放心了。实不相瞒,愚兄今日还有一份薄礼相送。”说着,还一脸得意。
蔡充表现得一脸期待,道:“哦?”,其实心里,并不太感兴趣。
彭宠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豹符,低声道:“渔阳骑兵,您的了。还望贤弟日后,富贵莫相忘呀!”
“豹符!”蔡充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可是蔡充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没想到彭宠竟然自己给送过来了。
彭宠笑道:“您是奉陛下之命而来,愚兄岂敢霸占兵权,我已经派人带军过来了,就在城外等候您的安排。”
“已经带来了!”蔡充吓了一大跳。
“蔡大人莫要惊慌,来,把豹符拿好,没有您的命令,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彭宠说着,将豹符塞到蔡充手里。
“哦,对了。忘了正事了。”彭宠一拍脑门,厉声道:“来人,把那大逆不道的吴汉宵小,押进来!”
两个小兵便推推搡搡将捆绑着的吴汉带了进来。
豹符都捏在手里了,蔡充膨胀了不少,心情也甚好,哪里还在乎一个杀了县尉的小毛贼。
彭宠正要气冲冲地开始教训吴汉。
“报!”突然一个小校面带惊恐跑了进来,“大事不好!有一支千人骑兵堵在了城门口。”
蔡充一惊,脸色骤变道:“怎么回事?”
“蔡大人莫慌,莫慌。想必是我那犬子彭午,带的兵到了。”彭宠说着,指了指蔡充手中的豹符。
蔡充也觉得失态了,稳住心神想:豹符在本官手里,本官何需惊慌。
“瞎嚷嚷什么!不像话!”蔡充怒斥了那小校以缓解尴尬,又道:“那是自己人。”
“大人,出去看看渔阳骑兵的风采吧!”彭宠笑道。
蔡充点了点头,与彭宠一起出了传舍。
彭宠给自己的兵使了个眼色,小兵们不做声不做气地,带着吴汉也一起跟了出来。
蔡充举着手里的豹符,朗声道:“开城门,让骑兵进来!”
城门一开,彭午带着高贵冷艳的渔阳骑兵,有条不紊地信步走了进来。
起先看到高大威武的骑兵,城里的卫兵都还心里发怵。见他们悠悠然进来,便也就放松了警惕,同自己的太守大人一起,尽情欣赏这精致威武的渔阳骑兵队。
蔡充哪里见过这么威武的骑兵队,连连点头。
就在这刹那间,彭宠一回头,两个小兵得到指示,松开了吴汉,原来绳索已开,吴汉手中赫然多了一把明亮的匕首。
耿弇和几个小书童运来了好几车子的竹简典籍,例行检查以后,身上、书卷里都没查出什么夹带凶器,便被放了行。
耿弇进了新的太守府后,有小兵出来接手了耿弇送来的典籍,又道:“有劳耿少爷赠送典籍,我们两位大人为耿少爷您略备了些薄酒,耿少爷您这边请!”
“苗大人、韦大人可真是客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耿弇说罢,带着小书童们一同去赴宴。
带路的小兵将耿弇带到门口,道:“二位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耿少爷请进吧!”
小兵说罢,帮耿弇开了门,耿弇一进屋,便拱手道:“小侄耿弇耿伯昭,见过苗大人、韦大人。闵叔父您也在呢!”
闵业起身给耿弇回了礼,见耿弇身后小书童打扮的耿舒,心下一惊:“这不是二少爷吗?”,想必今日会有事情发生,却又不知是何事,也不敢打草惊蛇。
见闵业脸色有变,耿弇一个眼神,好似请求,又底气十足,让人信服,闵业会意,并未多言。
苗曾和韦顺坐着没起来,态度却很亲切。
苗曾道:“久闻贤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呀!快,坐下说话。”
耿弇也不谦虚,道:“多谢苗大人夸奖。小侄就不客气了。”说罢,自己在桌前席地坐下,耿舒还有另外两个小书童,跟着耿弇,站立其身后。
“听闻伯昭你每年骑射比赛,都能夺魁,本官还真想亲眼见识一下呢!”苗曾笑着道。
“我们少爷不仅骑射厉害,刀枪剑戟样样都精通着呢,您若是不信,我们少爷伸手就来,立马给您耍一个都行。”耿舒油嘴滑舌地插嘴道。
屋里的带刀侍卫,闻听耿舒之言,顿生一阵警惕,皆脸色一变,握紧了腰间刀柄。
苗曾听他埋汰自家主子,说什么给自己耍一个,看他说话不过脑子,一脸懵懂的样子,又不像成心要拿兵器。只得不做计较,示意手下莫妄动。
耿弇却回头呵斥道:“不得无礼!我和大人们说话,哪有你插嘴之处。给我出去!”
“诺。”耿舒不情不愿,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耿弇拱手向两位大人致歉,道:“让两位大人见笑了。这小子从小便做了小侄陪读书童,让我给惯坏了,这带他出来尽是惹祸,实在是冒犯大人了,小侄先自罚一杯。”耿弇说罢,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
耿弇与苗曾、韦顺在屋里热闹地喝酒聊天,交谈甚欢,只有闵业东张西望,心里惴惴的。
耿舒被耿弇骂了出来,一脸不高兴。却也不走远,就站在门口,拉着守门士兵瞎聊天。
“哎,兄弟,老家哪里的呀?”耿舒问道。
“楚地来的。”守门士兵目视前方,简洁答道。
“这位大兄弟呢?”耿舒自来熟地亲切问道。
“跟他一样。”另一名守门士兵答道。
“楚地好啊!都说惟楚有才,你们楚地人,聪明。”耿舒不管不顾,先赞扬了一番。
“你们知道我家大公子,耿弇耿伯昭不?”耿舒问道。
两个士兵没有搭理耿舒,耿舒也不介意,兴致盎然地讲起了故事:“想那年,我家大少爷刚满十二岁,带着我去林子里狩猎……”
两个士兵不知不觉,不知何时竟被耿舒的故事吸引了。
“那老虎一巴掌就把我家大少爷摁在了脚下,我家少爷……”耿舒一停。
“你家少爷怎么了?!”守门士兵二人异口同声道。
耿舒笑眯眯掏出一个酒葫芦来,嘬了一口,美滋滋道:“这可是我家少爷赏我的好酒,今日与你们聊得开心,来,分你们一点。”
“不不不,我们当班着呢,你快说,你家少爷和那老虎后来怎么样了?”一个守门士兵追问道。
“喝一口吧,我这一个人饮酒,甚是没意思,你们不喝,那我也没兴致讲了。”耿舒说着,把手一摊。
另一士兵生怕耿舒不讲了,连连让步道:“好吧,好吧,那就呡一小口。咱俩真不能多喝。”说着,接过了酒葫芦。
“行吧,那就一小口。一人一口啊!”耿舒嘴巴一撅,还挺可爱。
二人替换着,一人喝了一口,连连夸赞确实是好酒。
耿舒接着讲故事,道:“那老虎,一巴掌就把我大哥摁在了脚下……”
“等等……等等……你……大哥?”其中一人突然质疑道。
耿舒心想不好,说漏嘴了,心里收刮着该如何解释。一着急,脑子反而一片空白了。
耿舒支支吾吾的,汗都下来了,两个守门士兵突然纷纷扶额。
“哎呀,怎么天旋地转的呀!”一人道。
“我也……”另一人话还没说完,两人就一起倒在了地上。
“哎哟喂,吓死我了!”耿舒戳了戳倒在地上的两人,感叹道:“穆雪小丫头的药,见效可真快!”耿舒说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门口焦急地等待哥哥事先交代好的时机。
果然不出耿弇所料,不一会儿,急匆匆跑来了一个斥候兵。
斥候兵一见倒在地上的两个守门士兵,立马想高声呼喊,耿舒功夫虽不及哥哥,对付个小小斥候,还是绰绰有余的。
耿舒一个箭步上去,捂住了斥候兵的嘴,夹住斥候兵的腿,一使劲,扭断了斥候兵脖子。
耿弇说了:“斥候兵来,代表父亲已经成功联合各部,带兵包围了太守府和幽州牧府。”
耿舒做掉了斥候兵,有些慌张地掏出一只酒杯,使劲摔在了地上。
屋里的人听到杯碎之声,皆是一惊,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快,出去看看。”苗曾立马吩咐带刀侍卫。
耿弇却毫不慌张,坐在那儿将杯中酒仰面喝干,朗声道:“不必了。”
说罢,耿弇猛然跃过自己席前的桌案,众侍卫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被耿弇盯上的那侍卫的刀,却被耿弇死死摁住。耿弇一个反手,便将那刀轻松夺了。
耿弇带来的俩书童,都向耿弇靠了过来。屋里的侍卫们赶紧将耿弇一伙人围住,并打了起来。
苗曾和韦顺赶紧趁乱,让人护着,不管不顾拼命往外跑。
耿舒欲进屋帮忙,一开门,吓了苗曾、韦顺一跳。
耿舒见一群人挥刀,凶神恶煞红着眼向自己扑面冲来,也被吓了一大跳,顿时愣在了原地,眼睛一闭,心想:躲不掉,要死了!
“舒儿蹲下!”耿弇将手中刀一抛,在空中旋起身子,卯足了劲将刀往门口一踢。
刀子正好割破了苗曾、韦顺二人的脖子,没有伤到其他人,直接钉在了墙上。
两位官衔最高的大人死了,屋里的侍卫们也没了主意。原本很乱的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屋里的画面,好似静止了一般。
忽然屋外响起一阵巨大的躁动声。
一大群骑兵冲进太守府,迅速控制住各个出口及府内所有官员、士兵。
骑兵让出一条道,耿况骑着高头大马,威武而来,高声呼道:“诸将士听好,幽州牧府已经被我们取下,这里也已经被包围了,你们速速弃刃,前事既往不咎。”
耿弇一脚,连门带框被踢飞。后面的仆童模样之人,拖着苗曾、韦顺的尸体,跟在耿弇身后。连屋里的那些带刀侍卫,也丢下兵器,跟在后面一起出来了。
耿况见儿子办事如此干净利索,由衷高兴,对着众人道:“弃刃归降者,前事既往不咎,违者与这二人一样下场。”
从长安来的这些兵,在长安已经见识了更始帝刘玄的浑浑噩噩。身在这乱世之中,早就内心麻木了,跟谁混都无所谓。
大伙儿过来河北,本就没多大激情。今形势不利,既然主帅已死,赶紧从善如流,保命要紧,纷纷丢下了手中兵器,被耿况收编麾下。
耿弇顺利帮助父亲,夺回了上谷郡的军政权。
有蔡充亲口下令开城门,渔阳郡的守门士兵安心开了门,就在彭宠得意忘形之时,吴汉找准时机,拿匕首瞬时抹了蔡充的脖子。
渔阳骑兵不再似刚才那般悠悠然,猛地变得似那发了狂的野兽,兴奋打马狂呼,将城中士兵全部妥妥地控制住。
不愧是耿弇推荐的人,二人所为,如出一辙,皆采用了夺军之法,几乎不失一兵一卒,顺利夺回了河北诸地的军政权。
杀掉更始帝刘玄派来的尚书仆射,又夺回整个幽州的控制权,至此,更始帝刘玄,彻底失去了对河北之地的控制。
而对刘秀将军来说,河北,还未彻底平定,诸多的武装势力还未肃清,前路仍然艰且阻!
比如铜马军,便是其中一块难啃的大骨头。
邓禹与铫期即将被铜马、尤来﹑上江﹑青犊联合军围剿,还请耿弇、吴汉二将,快快带了兵马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