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卷喵喵终于在一个人于房中郁闷了小半日后走出房来,这才将自己面前的一间房屋看清,只见偌大的房屋如一个王营大帐大小,被用木板和木桩搭建完成,地面被用木桩高高抬起,共有五个台阶,房屋的周围有单独的木质走廊,走廊并不悬空,被圈以结实的围栏,房屋的外面被用白毡包裹,若是从远处望去,好像与军帐无异。
此刻卷喵喵站在围栏边上,向四周观望过去,发现自己虽然身在军营,但这军营的位置却并不在边疆边陲,而是距离居胥关不远,翘首以望,仿佛还能看见居胥关的影子,只是因为时而有忽高忽低的山坡阻拦,让居胥关显得有些不真切。
在屋子的左边有一座大帐,两个守卫驻立其外,卷喵喵见状走下台阶,朝着那大帐走去,只刚一到近前,便被那两个守卫拦住“王爷正与将军们在帐中议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请王妃娘娘返回!”
闲杂人等?王妃娘娘?
卷喵喵闻声一怔,只心道这两个守卫明明知道自己是王妃,却说出了闲杂人等这几个字,若不是心气高,胆子大,那便是高简有什么交代了!如是,卷喵喵想到此处,只暗暗皱了皱眉,索性也不与那两个守卫计较,顾自转身离开。
屏退了身边的侍女,只身走在军营之内,卷喵喵发现这座军营很大,大到一眼难以看穿,远远的校场之上,兵将们正在操练,形容整肃,很有章法,顺着那校场的右侧望去,卷喵喵看见正有两匹战马,似是整装待发,青衣倩影一闪而过,那是……陈万舞!
如此,见到陈万舞,卷喵喵只立时驻足,想着千万不要被陈万舞发现才好,只是,卷喵喵才刚这样想完,便见陈万舞的目光还是穿过了层层阻碍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而且卷喵喵确信,那陈万舞投过来的目光中,满眼所载皆是怨愤和不满,甚至还有一丝狠戾?
“你怎么在这里?”
战天养的声音此刻在身后响起,卷喵喵闻声回头,正见战天养手中抓着一只鸡,在自己的身后站定。然而等到卷喵喵再次回头去看陈万舞时,却见陈万舞已经上了马,径自跟在陈北伐的身侧渐渐远去。
“呵,这万舞如今已经被简儿派了外差,跟着他兄长巡视边防去了”
如是,卷喵喵听闻战天养这样一说,旋即再次转身,面上大是不解,却见下一刻,战天养便神秘兮兮的凑到跟前来,开口道“哎呀,这说来,简儿都是为了你不是,陈万舞欺负了你一个月,如今把她调开,省的她在你面前碍眼!”
“你就会为高简说好话!”
明显,卷喵喵因着今日早晨的事,并没有对战天养的话多领情,只转而绕过了战天养朝着远处走去,却见下一刻战天养仍旧追了上来,如此,卷喵喵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
“中午早点回来,我给你炖只鸡吃?”
正在此时就当战天养的话音一落,卷喵喵正见不远处的王军大帐内,高简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如此,卷喵喵不禁看向战天养一脸为难,开口便道
“战将军,你以后还是不要对我太好了!我不过就是个周公演的孙女,在你们北疆这样的地界,万万承受不起……”
“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可是还在因为我之前夸赞陈万舞文武双全的话生气?你放心,我以后再不当着你的面夸奖她还不成?你不是说想看兵书吗?我这两天给你寻了一本新的!你瞧!”
如是,这时只待战天养话一说完,便见战天养真的从怀中掏了一本册子出来,卷喵喵见状不禁暗暗凝眉,将目光在战天养手中的书和高简的目光中打了一个转,最终还是无法拒绝的伸出手去,将那书接入手中,只是转而就当卷喵喵再次抬眸望去,却见,远远的,高简的面上似有一丝不悦顿起,这不由得让卷喵喵心生犹豫,也生伤心。
“要不你还是收回去吧……”
“诶?女孩子家,多多读书明礼是好事,别听周公演的一天只知玩乐,如今你做了北疆王妃,难道想被陈万舞比下去?”
这时,就当战天养话一说完,只见战天养好像终于发现了什么端倪,将目光在卷喵喵和高简身上打了一个转,疑惑开口问道“怎么?你们这是吵架了?”
忽然间,战天养的这一问让卷喵喵感激莫名,卷喵喵心道,想来这也是自己从来不介意战天养说周公演坏话的原因,因为战天养对自己从来都是一片赤诚之心,只是如今……,他的这片心意,在高简看来,却是自己刻意笼络,说不得以后还需要自己避避嫌疑才好。
“我们没吵架……,战将军?如今我出了陈临渊的府邸,能骑马吗?”
“自然可以!”
如此,只当战天养一回答完,卷喵喵这才于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却苦涩的紧,因着怕被战天养再看出端倪,卷喵喵只将一本书在手中握紧,旋即转身离去,任战天养在身后如何呼喊,再也没有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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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骄阳和暖,身下战马嘶鸣,卷喵喵一路策马狂奔,这才将连着一月来被圈禁在陈临渊府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径自寻了一个山坡的背风处,放了马儿遛弯吃草,天上偶尔有夜影的身影一晃而过,卷喵喵见状不由得结下了身上的披风蒙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自顾自的迎着阳光躺在了山坡上。
如此一连几日,卷喵喵只每日都将自己置身于军营之外,刻意将自己与军营中的一切人和事物隔绝开来,端端将一本战天养所给的兵法册子,读了个滚瓜烂熟,待到读无可读,便躺在山坡上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出神发呆,这才将心中的郁闷,稍稍缓解……
军中的一切照旧,并没有因为卷喵喵的每日出走而生出多大波澜,卷喵喵心知自己于北疆而言,就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他们的一切,自己从来都不曾参与其中,也与自己无关!而且,掂着卷喵喵连日来对这整个军营的观察,也不知是不是卷喵喵的错觉,卷喵喵总觉得军中的每一个人都好似对自己心生防备,纵然他们因着自己王妃的身份和高简的面子没有宣之于口,但是卷喵喵却深深的能感受得到,那份防备满是不信任和猜忌!
“不该嫁过来的……”
此刻和暖的山坡上,日头已经偏西,凉意渐浓,卷喵喵不知为何,忽而便怀念起了从前在京都城中未出嫁的日子,闲散恣意,何能自由?想到此处,卷喵喵不禁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白色披风,仍旧将那披风扯了过来盖好,心道,这披风纵然颜色不好,倒也多少能保暖!
一时间,卷喵喵看着那披风,竟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将那披风比作了高简,忽然间又因为想到了高简现在对自己的态度,而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那日早间的事情之后,卷喵喵便再未与高简见过一面,虽然同在军中,偶尔能与高简遥遥相对,又或者擦身而过,但是高简这一次仿佛动了大气,再未与自己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对自己嘘寒问暖,这让卷喵喵不禁心生忧虑,日日难安。
西斜的太阳已经渐渐落下,山坡上冷风渐起,卷喵喵环顾四周,看着这偌大的北疆草场,一望无际,旋即暗暗将拳头攥紧,转身坐起,抱膝将自己缩在披风之下,想到自己如今身在北疆,全然是因为高简之故,倘或高简厌弃了自己,让自己失了这个倚仗,那么自己在整个北疆之中,举目无亲,而且这北疆中人又全都对周公演并不待见,那么自己纵然有战天养的几分照拂,又能如何呢?竟也不知将来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局?
总之,自己是一定不会说出自己卷喵喵的身份的,这一刻,卷喵喵不知为何忽然于心中生出一丝固执,暗道,自己倒是要看看,自己便是周公演的孙女又能如何?难道自己身为周公演的孙女便不是个好人吗?
“周老头儿,这下你可算是上了高简的当了,当真是压错了高简这个宝,又赔上了一个孙女!这遥遥北疆,叫我如何能回去寻你……”
如是,卷喵喵忽然间念叨到此处,不知怎么便突然将自己心中的猜测更坚定了几分,心道,倘或自己从前若只是对高简和长陵王的关系保持怀疑,那么自己现在几乎可以从高简对自己的态度中断定,高简与长陵王是一伙的!
哀哀一叹,再次响起,不知怎么,卷喵喵看着天空中的暮色,竟然于心中生出一丝悲凉,更为自己无端的卷入了这场朝堂纷争怅然不已!如今,卷喵喵只希望,高简能将战天养对自己的照拂快快忘掉,不求高简对自己多像个夫君,只求他能多多关照一二,情同手足,宛如兄长,或许也能将自己往昔的遗憾稍加弥补,如此……足以……
“王妃娘娘,王爷说今夜有军务需要处理,晚上便不回房休息了!”
不远处,有长陵王的几个侍女寻来,只还未到近前,禀报声便已传来,卷喵喵闻言,不禁好笑的勾起嘴角,看着那几个侍女一脸无语。
因为经过卷喵喵这几日的观察发现,这几个被以长陵王的名义派来的侍女,一颗邀请高简回房休息的心,仿佛比自己还要热切!那形容便好像,只要高简一旦夜间回来安寝,她们便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使命,如此连日来,每逢日暮时分,她们必然会跑去高简的面前问上一句,契而不舍,从无落下!更甚者,有时就算到了日暮时分,明明知道高简不在军营,她们还会寻到战天养的头上,让战天养转达一下口讯,直到收到高简的回复,才算做罢!
“从明日起,不必再去问了!不过是个夫婿,爱去哪住去哪住,与我无干!”
如此,随着卷喵喵这一声吩咐出口,只见几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仍旧全都一躬身,开口应了一声“是!”
“王妃娘娘,战将军刚才让奴婢给您传话,让你明日不要出门,说是要介绍个姑娘给你认识!”
“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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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过后,只待卷喵喵一行人回到了军营,远远的便见战天养殷切切的走了过来,卷喵喵见状刚要走上前去问候几句,却忽见高简的身影带着几个将军从不远处走过,卷喵喵见状只得停住了迈向战天养的脚步,直到战天养的身影走近,卷喵喵这才报之一笑。
“你这些日子,天天跑去外面,是在忙些什么?是不是高简惹了你生气?”
卷喵喵闻言一怔,观向战天养的目光,见到战天养的目光中满是担忧,旋即安抚的开口道“没有,高简并没有惹我生气,他是王爷,我怎么会生他的气?”
如是,卷喵喵只觉自己一语出口,战天养的表情变得更加怪诞,其实卷喵喵知道,战天养已经觉察出自己是在躲着他,只是战天养却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何躲着他!因着这个原因,说来无趣,卷喵喵不愿意引他忧心,心道若是和他说了,他不免又回找上高简,念叨几句。如今自己已经到了高简的军营,与从前的境况大不相同,纵然自己也想生活的恣意洒脱,无所顾忌,但是说到底也要先保住自己的小命不是……
如此,卷喵喵稍一思虑,见到战天养仍有疑虑,旋即开口道“听说,你明日要介绍个女孩子给我认识?我明日在军中等她,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卷喵喵这样一说完,见到战天养并没有质疑,转身迈向了台阶,临近门前,仍旧朝着高简的方向瞄了一眼,却见高简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如此只再次长叹了一口气,闪身进了房门。
床榻之上,卷喵喵和衣躺下,看着满屋的烛火出神,一转头看见了自己床头的那棵卷柏,却陡然发现那棵卷柏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生长,虽然未死,却也再没有生出新的针叶,如是,卷喵喵不禁伸手摸向了那颗卷柏的针叶,喃喃自语的开口道“遥遥北疆,如此苦寒之地,真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