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肘子抽骨头切成片,配蒜酱和萝卜片,排骨炖冻豆腐土豆,野鸡炖蘑菇,腊肉炒白菜梗,酸菜炒肉。
马奎山加了一道鱼,仓房拿出来的大花鲢,当地很爱吃花鲢鱼,习惯叫叫胖头鱼。
这道菜高福莲不会做准备炖,何富英可惜这鱼,做了红烧花鲢。
加上花生米和凉拌干豆腐丝,凑够八个菜,两瓶本地白酒和山楂果酒。这些菜放九十年代过年也不差,朋友说起她奶奶,九十多岁活着时候依然坚持过年一盆饺子和两盘凉菜,其他没有。
十一个人围着大桌子,屋子里塞得满满当当。
马林端起酒杯讲话,这不是不懂礼貌,是关外曾经很多孩子曾经的噩梦。
关外以前为啥没社恐,没机会。
家里来客人,小孩要说祝酒词,男女老少一个不落挨个祝酒。
到别人家吃饭,别人家孩子说完,你也要说,男孩女孩都得说。
大大方方的说,当场别扭回家路上骂你,脾气急的当场骂你。还要面带笑容说,哭丧着脸说完再揍你。
尤其大人喝高兴了,“来,大儿子(老闺女),背一段……唱一段……”
但凡你有点才艺,都要现场表演。关外主打一个有礼貌,孩子表演个啥必须认真听认真捧,这也是塞红包的时候。
嘴上说着:给孩子的,真有才,我就稀罕这孩子,大儿子(老姑娘)多好啊……还得逗两句,未来的明星,将军,博士……
让你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己。
每当想起来,马林感慨万千,十一个人小场面而已,关外孩子基因里的技能。
“三更鼓响四更鸡,五更天明月儿低。时逢在秋冬春夏,舟车南北复东西。镜前次第人颜老,世事参差总不齐。若向其间寻稳便,过年祝福我第一。”
“马家男女老少今日群贤聚,酒色财气四道墙,人人都在里边藏。只要你能跳过去,不是神仙也寿长。天增岁月人增寿,老爷子老太太新一年福寿绵延。”
马奎山喜滋滋喝了一盅,王金花只抿了一口,马林见此眼神一闪。
转头看着低头的马金成,“爹,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海参没有虾仁贵,虾仁猪心来两斤。希望来年你能把重心转移到家庭中,漂泊的心回归港湾。”
“人到四十知好歹,月到十五晓高低,恩爱也怕小人磨,亏心的人儿遭雷劈。”
此话说完,一桌子人脸色都不好看,马林一口干完亮杯底,马金成喝毒药似的一口喝光。
王金花要说话被马奎山拉了一下,要让马林发泄出来,高福莲见马金明脸色阴郁,只能撇撇嘴角。
马林斟酒对何富英鞠躬,“娘,天上下雨地下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要让儿女拉一把,还得是心换心来换活法。心有倚靠无法自立,破茧重生,新年获新生,过好自己别想拉扯别人,很多人有自己的幸福。”
“世间万物怎能全,可叹痴人愁不了。放着快活不会享,何苦自己等烦恼。”
何富英喝下果酒,红色上脸,“大林,娘有红梅和你,后半辈子保证幸福。”
“大林,过节说点喜庆的。”马金明一看要轮到自己,马上提个建议,大林这嘴怎么回事,骂人不带脏字,戳得人心口疼。
“老叔急了,马上到你了,高高山头冷风凄,南北行人论高低。 阳关独木依然在,万里征程老司机。祝你新年平平安安,车轮滚滚滚八方,一路顺风万里疆,顺风顺水。”
马金明呲牙一乐,这词好,马林心想你高兴的太早了,“也有几句话规劝老叔,亲朋道义因财失,兄弟怀情为利休。急缩手,且抽头,免使身心昼夜愁。我马林信奉一个原则,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你送回来,谁要耍无赖,我让他全家默哀。”
马金明胸口憋闷,“大林,大过节放什么狠话,喝多了吧?”
马林一掌,将马金明面前的酒盅拍进桌子一半,“一刻金银不得枉,二时欲望不得挡。只怕做人狗笑嚷,得了好处别张狂。”
马金明脑门汗如雨下,他才是喝高的,没管住嘴。
马林对马红梅、马冬梅、马秀梅,一一点头,“牛年,祝愿你们三姐妹,新的一年红似火,二八佳人赛红妆,新妆容着华衣裳,谱写新年锦绣文章,谁说女子不如儿郎。”
桌上菜肴的热气慢慢散去,意见最大的马秀梅也感觉气氛不对,所有人被威慑的不敢言语。
马林站直用眼睛向下瞟着马金凤,“马金凤同志,贪甚风流,不是冤家不聚头,嬉戏眼前头,自招苦受。报应分明,万恶淫为首,劝你把好色邪淫一笔勾。”
“最后送你一句忠告:损身害命多娇态,男女此身爱尝鲜。莫恋此,听良言,人能寡欲寿长年。”
“诸位亲友,玉牛辞鼠除夕岁,春风一夜转乾坤。马家从今往后,我是新的话事人,当司机就好好开车,做媳妇就好好做家务,当长辈的学会疼爱儿孙。劝你们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不要挑拨是非,不要倚老卖老。”
“小爷我不吃你们这一套,想骑我头上就打断我的腿,这辈子我膝盖硬。想让我闭嘴,就拔了我的舌头,我见不惯欺善怕恶。”
马林掏出封叔的袖箭拍在桌子上,“这是我的底气,吃饭。”
王金花、高福莲和马金凤缩成鹌鹑,她们从没见过这种野蛮血腥的祝福,谁家大过年的不是拍酒盅就是掏武器。
平时口无遮拦的马秀梅吃菜也是小心翼翼,花生米掉桌子上吓得全身发抖,马林看了她一眼,眼圈蓄满了泪水不敢擦。
马奎山叹气也不敢大声,怕惊动大吃大喝的马林。
马林一边吃一边点评,“这大肘子要放丁香、香叶、香果、肉蔻、草果、肉桂、栀子红、五味子、山奈、良姜……”
突然想起花钱买的火锅底料配方,以后可以开个火锅店,关外的气候适合,还能提前做麻辣烫。
未来太长,开餐饮累死个人,再想想。
高福莲被马林挑剔的面目扭曲,马林笑吟吟看着她,等着她发火,今天祝福漏过她,就是在敲打她。敢拿孝顺压他,论老理的话,你一个没儿子的婶子骄狂什么?
马金明喝到嘴里的酒没滋没味,马林怎会这么容易放过他。
“老叔,棉纺厂司机要是干累了就多陪陪老婶,我找机会跟我小舅提一下,之前你说年前没活,我看别人都好忙,国家建设如火如荼,你偷懒可不成啊,能者上庸者下。”
马金明眼睛闭了一会,再睁开时拿过新酒盅,右手端起酒盅,左手托底,虚虚碰了下马林杯沿下方,在马奎山沉重的呼吸中,“大林,老叔祝你在人武部青云直上,前途无量。”
马林很给面子干了,拿起一根筷子对着马金凤极为不屑指点,“嚣张跋扈如你,今时今日当个哑巴很辛苦吧,有不满的今天说出来,我要是心大就放过你,心眼小,咱们县城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