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两个副寨主是张纬祯和罗南扬,听了江路翀的英明决定,齐拱手道:“遵大哥令,这就让弟兄们去准备器械。”
忠义堂,江路翀笑眯眯瞧着坐在地上的两个冒牌货,很细心地发现了他们鼓鼓囊囊的包袱。两柄明晃晃的雁翎刀用破布包着,抽出之后,弯弯挺翘的流线型让江路翀欣喜若狂;解开两人的包袱,里面有两把弓弩,二十支短箭,江路翀不认识,也不懂得使用,撇在一旁,再不瞧上一眼。
雁翎刀,锃光瓦亮,劈、砍、刺、撩,尽在手柄中挥洒自如。江路翀一会哈哈大笑,一会托刀仔细端详,一会就在厅中舞出一片刀花。越用越顺手,越舞越人刀合一,此刻的江路翀心中,幻出了在千军万马中所向披靡的磅礴气势。
天下我有,唯吾独尊!
出了一身汗,江路翀想回房歇息,想了想拖过一张马凳,坐在孙瑾福面前,挖出他口中的树皮。
“这两把刀哪里得来的?还有吗?”
孙书知孙瑾福不太会说话,‘呜呜呜’挣扎,但江路翀就是不理他。
孙瑾福不会说话,脑子却不是真笨,活动了下麻木的嘴巴后说:“不给我俩饭吃,水总该给喝吧?喝了再告诉你。”
江路翀叫人提来一大桶山泉水,这是阳天嶂最富有的资源了。
孙书得到机会喝水,喝过之后马上说:“江路翀,这里是我们的家,是我们几个老骨头的退路,你若不认我们这帮老人,无所谓。但我真不想看着避难的兄弟们一朝殒命,这个小叫花,很仁慈,但他却非常讨厌占用财富不均分的守财奴。我们藏在梨窝村的一百五十万两起义金,全被他拿来盖房抵工酬了,村子里的人个个卖力干活……”
江路翀突然伸手,捏开孙书的嘴巴,将树皮塞回他的口中:“真啰嗦,我问的是刀还有没有,你却九不答八。”
指着孙瑾福道:“还是你来说吧!”
若是往常,孙瑾福早就发飙了,但这时,他感觉,生死之间,只在这个江寨主的一念之间。此刻,还是惜命要紧,老实回道:
“刀是小叫花给的,我们十二个老头人手一把。”
江路翀听了,又是一阵欢喜。这些瘸腿断臂的老骨头,既不能打又不能冲,留着就是浪费米谷;最可恨的是,一百五十万两都守不住,守不住也就算了,竟然还伙同外人来打山寨的主意。留你们何用,下山抢粮时一并砍了。
江路翀脸上继续挂着笑容,给两人解了绑绳,说道:“下山去吧!叫那个小叫花洗干净脖子等着。”
双手得到解放,孙书迅速挖出嘴里的树皮,用双手揉了揉两颊。
“江侄儿,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变了性子?但我问你一句:是不是听到对方是十岁小孩,你就蔑视他?”
江路翀左右手各握一把刀搁在两人脖子上,凶狠狠道:“我考虑的是怎样灭掉三个财主的家丁,你们回去之后,别搅事,否则不会再像现在放你们一马。”
孙书、孙瑾福出了山寨门,摸黑下山。包裹里还有点干粮,此刻哪还有心情吃?天空仍然飘着雨丝,辨不明现在是何时,只觉得很累,想睡觉。
天黑路滑,野径难行,莫名想起寒铁衣手里不会灼伤皮肤的手电筒。要不是孙叔傲那厮去县衙多事,寒小子肯定会对大家更好;如今的雁翎刀和强弩,实际就是用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交换得来的。
那个蠢猪一样的江寨主,只要了刀不要弓,真不知道当年大家发什么神经,会将他推上第一把交椅。
下山到一半路时,孙书说:“瑾福弟,咱得走快点,到了山脚躲起来,我担心他会派人暗杀我俩。”
孙书之话,孙瑾福当然信,但他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大大哥,这小兽生都放咱下山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孙书手执弓弩,加快步伐,连溜带滑:“山上那么多弟兄,看见主帅杀自己的兄弟,你想大家会怎样议论他?”
孙瑾福挠挠湿头发,一滑一溜跟在后面:“大大哥说的是,下山后是不是先找个坟洞睡个觉?两天两夜没睡了。”
“睡不得!躲上半刻钟,若后头没人跟踪,便得快快赶回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寒侄儿。”
说完这句话,孙书走得更快。他缺的是左臂,双腿健全,走起来自然快;孙瑾福缺的是左腿,虽有假肢辅助,走起来就慢了许多。
山下,黝黑一片,秋去冬来,夜风中树叶在悄然飘落。孙书、孙瑾福瞧见离路三丈外有一大篷芒萁,快步蹬了过去,无力的一屁股坐下,疲惫加饥饿,让两人直想睡觉。
穷家富路,假肢里塞有羊肉干,藏得很隐秘,两人拿出来吃了。饱腹感袭来时,困意更浓,躺在霏霏雨丝中睡去,一个呼噜打到天亮辰时醒来。
昨夜他俩的身后,远远跟着副寨主张纬祯和罗南扬。轻身功夫非常了得,但是在到了山脚时,却把孙书孙瑾福跟丢。
他俩以为他俩在前头,便一路继续往前追。寨主江路翀说:半路上将两个‘冒牌货’杀了,然后顺路去梨窝村探听情况。
江路翀另说:天晴后,即带弟兄们下山与你们会合,打鱼绑女补充山寨小丁勇。
孙书、孙瑾福见一夜无事,便也继续赶路。孙瑾福说:大大哥,你多疑了;江侄儿这样子做,必是隐藏着什么高明谋略。
没人追杀,孙书也犯了迷糊。难道江路翀早就派人入了村?事无巨细都已打探清楚,所以才懒得问梨窝村情况?
孙书、孙瑾福走了一天一夜又半天的山路后,望见了村南靠山边的第一座砖窑。天晴了,砖厂里的浓烟冲天而起,人声鼎沸,人影簇簇,好不热闹。
砖厂碾出来的那条大路上,坚着两根木桩,木桩上绑着两个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的苗条人,衣衫很褴褛。
……
天晴后的梨窝村,人人像是泥土里拱出来的蚯蚓,东南西北都能见到蠕蠕而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