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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衍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才被引向外院的会客厅。
这座尚书府已经换了好几任主人,每次都会重新翻新一下,将前任主子的喜好全部遮盖掉。
曲折回廊下,哪怕是初春时节,里面也能看见绿意盎然,清脆的流水声像是跳动的音符,舒缓的着人的神经。
这里的一切,可以看出,沈彦州骨子里透出文人的雅致,和他平时在外的冷厉形象不太一致。
秦衍来到会客厅,不出他的意外,里面空无一人。
他并不在意,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四处打量起来。
所有的桌椅都是上等的梨花木打造,靠墙的博古架上,整齐有序,摆着精巧细致的物品,有的一看就价值不菲,像是宫里赏赐的东西,处处都透着雅致。
也就沈彦州,敢对宫里赏下来的东西不上心,就这样随意地摆放在这里。
不多时,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端着茶水进来,将茶放在桌上后,轻声说道:“大人稍作等候,我家主子片刻就到。”
秦衍微微点头示意。
他悠闲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是君山银针,茶香四溢,味道醇厚,余味悠长。
这么好的茶也拿出来招待他,沈彦州对他这个死对头倒是大方。
秦衍不疾不徐,悠闲自在,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
等秦衍的第二盏茶都喝完了,沈彦州才姗姗来迟。
男人一身玄色锦袍,绣金色暗纹,头戴白玉冠,整个人看起来矜贵闲雅。
一踏进厅堂,沈彦州沉静的视线从秦衍的身上一寸一寸扫视过,然后才走向主人的专属座位,闲适的落座。
“抱歉,有点事耽误,所以来得有点晚。”
男人话虽说的好听,但面上却没有一点愧疚之色。
秦衍混不在意,语气温和:“是我来的匆忙,没有提前下帖子,该是我说打扰。”
沈彦州坐在了主位上,看向秦衍:“不知道秦大人找本官何事?如果是公事,还请秦大人明日去衙府找本官。”
秦衍轻轻抿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秦某今日来只为私事。之前在水月庵中,我家夫人的表妹和两个丫环,均被沈大人带回了尚书府。
秦某很感谢沈大人的细心照料,但毕竟是我秦府的人,总住在您这里不太方便,今日特来接她们回府。”
沈彦州端坐在位置上,掀起眼帘看向坐在下首的男人,语气清冷:“秦大人这话奇怪,你夫人的表妹不见踪影为什么来我尚书府找。
至于你说的两个丫环,腿长在她们身上,愿走还是愿留,你可以亲自问问她们。”
秦衍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放在了桌上。“我这里有他们的卖身契。”
沈彦州紧紧盯着那两张纸,眼中神色莫名。
“我听说,先夫人对身边的四个丫环很是看重,秦大人又对自己的先夫人情深似海,那秦大人是不是应该尊重一下她们本人的意愿。”
秦衍点点头:“当然,所以还请沈大人将那两个丫环带过来,我亲自询问。如果她们真的不愿回秦府,我就将这两张卖身契还给他们。”
“好。”沈彦州将青竹喊了进来,让他派人将竹苓请过来。
青竹应声就去了内院。
沈彦州吩咐完,转身向他解释:“另一个丫环身受重伤,暂时不方便出来见你。不过我已经派人去请竹苓。”
结果两人都心知肚明。
其实从那天竹苓对他的态度中,他们都可以猜出,她绝不愿意和秦衍再回秦府。
秦衍垂眸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初春的天气仍是寒气袭人,手上的茶盏早就冷了多时。
冰冷的茶水顺着秦衍的喉咙,慢慢滑进腹中,像心脏掉进了冰湖之中,带来彻骨的冷意。
秦衍压下心头的涩意,慢慢地将一杯冷茶全部饮尽。
沈彦州像是才发现一般,让人重新给他上了茶。
“沈大人好像对我夫人的事知之甚详。”
秦衍放下茶盏,抬首直视着主位上的男人,幽黑的瞳孔带着隐隐的试探。
“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沈彦州毫不心虚地回视:“怎么,莫非秦大人对夫人的深情专一都是谣传?”
这一次,秦衍沉默了下来。
他对窈窈的感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他不想拿出来摆在大众面前,被人评头论足。
*
竹苓跟着青竹进了会客厅。
她福身行礼后便站在一旁,低垂着眼帘,并不看秦衍。
秦衍轻咳一声,看向她轻声开口:“竹苓,我今日前来,是想接你和曲莲回家,白芷和连翘还在家中等着你们。”
竹苓微微抬眼,眼中的恨意藏都藏不住:“秦府可不是我们的家,小姐在哪里,我们的家就在哪里。现在小姐既然已经不在了,那奴婢自然也不会再回去。”
秦衍像是预料到她的答案一般,也没再强求,将桌上的两张拿起来,递给她。
“你既不愿回去,这卖身契便给你,从此你们自由了。”
秦衍想了想又道:“还有连翘和白芷,你们四个关系向来交好,等我回去,也一并将她们送过来。”
竹苓愣了一下,她抬头悄悄看了眼坐在上首的男人。
沈彦州:“你不用看我,这件事你自己决定。”
“连翘如果愿意和我们一起,我当然欢迎。至于白芷……”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鼻子里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哼:“一个叛主的奴才,还有什么脸面见我们。”
说完径直接过卖身契,连谢谢都没说一声,直接向沈彦州行礼告退。
寂静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秦衍像是没受到影响般,面前仍是一片宁静。
“沈大人,秦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刚用完早膳的沈大人心情似乎不错,语气难得地温和。
“我能不能见见你身边的那位苏侍卫?”
沈彦州:“……”
他的眼神冷下来:“秦大人,苏侍卫正在执行公务,不便相见。”
秦衍却笑了,笑得意味深长:“沈大人莫要误会,只是听闻苏侍卫武艺高强,秦某心生敬佩,并无他意。”
沈彦州可不相信他只是随便提一提。
秦衍年纪轻轻,就从一介寒门书生爬上大理寺卿的位置,可见此人的心智和谋略都不可小觑。
也许他从一些蛛丝马迹之中,窥得真相一角,所以才不停的试探。
沈彦州冷淡的眉眼下是藏不住的森森寒意:“皇上已经将水月庵里涉事的相关人员交给了大理寺,秦大人还是多关心一下案件的审理,将幕后之人尽早揪出来。”
“既如此,那秦某就不多加打扰。”秦衍很干脆地站起身来,也不再纠缠,拱手向沈彦州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