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阿故眸光深深,温声道:“阿棠,来客人了。”
苏棠回过神来,果然看到摊位前站着一个老者,要买人参。
等两人将今日采到的药草都卖光了,已是日暮西斜。
阿故收拾东西,和苏棠往小别村的方向走,斜斜的落日打在苏棠身上,映照得她脸颊微红,眼眉落花。
她又在出神了。
从下午开始,她就一直在不经意出神。
阿故低声叫她:“阿棠。”
可苏棠毫无反应。
阿故又连叫了她两声,苏棠才恍然回神,她看向他,笑意僵硬:“怎么啦?”
阿故也笑道:“没什么,只是见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苏棠想了想,才道:“明日你留下来卖药,由我去春萝城看翘儿。”
阿故应了声好,只是停顿稍许,他又道:“阿棠,你是不是有心事?”
苏棠弯起眼来:“别胡思乱想。”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小别村的家。
阿故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了,苏棠特意为他在院中另外造了间新房,用来当他的卧房。
否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像什么样子。
一开始时,苏棠问过阿故,愿不愿意留下来。
她当初在黑市把他捡回家,纯粹只是因为他长得和温故一模一样,所以连名字都给他取成了“阿故”。
可这对他来说,公平吗?
她明晃晃地把他当成替身,当成温故的代替品,就这么把他带在了身边。
所以当初苏棠郑重地问过他,若是他不想当阿故,她可以随时送他离开。
可阿故却红着眼,求她不要赶他走。
少年温热地哑声求她,恍惚间,让她想起当年自己刚生出灵识时,也是这样哀声乞求温故,不要扔下她。
从那之后,她开始教导阿故修行,就像当年温故也是这样一招一式地教导自己。
她带着阿故的这二十年,就好像在偿还当年温故带着自己那份恩情般。
在这二十年里,她心底对温故的那份执念,终于渐渐消失。
这是阿故带给她的解脱。
等回到家后,阿故熟练地准备晚膳,苏棠则翻着账本算着最近赚的银钱,然后从荷包中支取出一百两金,随身放好。
等用了晚膳,房外又开始下起了雨。
不就城已经进入秋冬季节,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气是越来越寒凉了。
苏棠拿出刚做的银狐毯,走入阿故的卧房帮他铺好被褥,一边吩咐道:“这几日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遇到老鼠精,便别理会他们了,千万别和他们发生冲突。”
阿故点头一条条应好。
苏棠絮絮叨叨说得不停,阿故便笑眯眯地看着她,眼底依稀有柔光闪过。
她又陪着阿故修行了一会内功,便让他沐浴休息。
自己则回了自己的寝房,开始收拾行李。
她想起今日下午众人传得沸沸扬扬的说辞,心底愈加沉重。
这二十年来,她不是没有找过元钧。
她几乎隔三差五就会偷偷回到神镜天去看一看,可每一次去,神镜天的茅草屋总是空无一人。
还落了厚厚一层灰。
显然是许久没人居住了。
因此苏棠每次去,都会将茅草屋上上下下都打扫一遍。
包括那两个悬浮空中的,巨大的两只黑色灯笼。
然后她总会静坐在院中,静静地独自一人喝着清酒。直到天快亮了,再离开。
就这样持续了二十年。
苏棠收拾好行李时,阿故房门内的蜡烛已经熄了。
她背着行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踏云直奔神镜天。
只是苏棠前脚一走,后脚房内的阿故便睁开了眼来。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转瞬不见。
……
苏棠回到神镜天的茅草屋,只见屋子内依旧一切如故,和她上次来时的样子一模一样。桌子上还放着一坛果酒,是玉瑶最爱喝的杏花酒。
她心底陡然仓皇,不明白帝神到底去了哪里。
难道他真的在九嶷山闭关了二十几年?
苏棠不做停留,她又匆匆地下了神镜天,踏着祥云直接朝着妖界的九嶷山而去。
她心底七上八下,不敢想象倘若真的在九嶷山找到了一个堕了魔的元钧,她该怎么办。
明明她当初和帝神分别前,给他吃过一颗莲花楼所谓能祛除魔性的空蝉丹的,帝神怎么还会继续堕魔杀生?
苏棠满脑子想得无比混乱,一颗心早已七上八下,等飞到九嶷山地界时,天光已经大亮,漂亮的朝阳洒遍整个云层,波澜壮阔。
可苏棠没有心情驻足欣赏,她绕着整座九嶷山找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没能找到帝神的踪影。
日子一日,两日……转眼划过了五日,苏棠在九嶷山找了整整五天,别说是帝神的影子,就连一个强大的灵体都没能查探到。
又是一日夜幕降临,苏棠已经整整五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筋疲力尽地坐在山中的一棵大树下,觉得茫然极了。
她不知道帝神到底去哪了,那些诽谤帝神堕魔的流言蜚语又是怎么传出来的,她真的已经束手无策。
明明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可她还是找不到他。
苏棠坐在树下忍不住蜷缩成一团,好像自己的身体已被挖空,心底闪着空荡荡的疼。
她太累了,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地感受到九嶷山地界之内,真的出现了一股强大的灵力体。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苏棠猛得睁开了眼,朝着那股灵力体的方向飞身而去。
近了,更近了。
可等她靠近那股能量后,定睛一看——
却见漆黑夜空下,一个浑身穿着玄黑大氅的人,正运着血红色的术法,正在屠山!
此人身上传来的魔性如此深沉,恐怖如斯。
苏棠的心猛得一沉,一个跳跃已闪身到了这人面前。
却见此人的脸上赫然带着一个熟悉的方型面具——
苏棠脸色大变,厉声道:“顾招引,你入魔了?!”
这人——分明就是顾招引!
二十年前她看到过他面具下的眼睛,她无比确定此人就是顾招引!
面具男子收了手中的术法,他静静地看着苏棠,低低笑了起来。
大抵是不想伪装了,他说话的声音恢复成了往日的温润模样:“好久不见,苏棠姑娘。”
他一边说,一边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白皙的脸颊温润似玉,目若朗星,确确实实,是顾招引没错。
苏棠咬牙道:“所以这段时间,是你在打着帝神的旗号,在九嶷山屠山!”
顾招引低低笑着:“苏棠,这段时间你去哪了?倒是叫我好找。”
苏棠皱了皱眉,——她明明一直和阿故呆在不就城啊,她从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过,什么叫“叫他好找”?
可她并未来得及深思,继续冷声道:“你抹黑帝神的声誉,到底有什么目的?”
顾招引依旧阴柔:“今日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朝着苏棠挥出一道术法,眨眼之间,苏棠已经被锁仙绳捆绑成了一团。
苏棠用力挣扎着,可惜只是徒劳无功。
顾招引挥了挥手,轻飘飘道:“带走。”
立马有几个黑衣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将苏棠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