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只能退兵
作者:抱璞老人   阴谋天下秦二世最新章节     
    皇帝搭的帐篷自然不会太小,最大的帐篷搭在前殿高台的中段,模仿匈奴王庭的大帐,牛皮制成,直径六十步(约83米)!

    这么大的大帐自然有很多支起帐顶的木柱,帐顶就像今天的蒙古包一样用竹条编制而成,有几圈采光用的天窗,天窗上面当然会有挡风挡雨的圆顶。

    马上就冬天,大帐的牛皮外层和帐顶内都挂上了一层厚厚的、塞满了麻絮的“内胆”用于保温。帐内地面则是双层中空的木地板,然后很奢侈铺满了皮毛,光脚踩上去都不会冰脚。

    帐内对着天窗整齐的排列着几圈陶制的蜂窝煤炉,大帐入口像瓮城一样设置了隔热区,外面一层门帘,入帐一层门帘,将外面的冷气隔绝掉。

    殿台的东西两段设置了大大小小的帐篷群,西段自然是皇帝宫妃居住区,东段却不是服务区,而是为公卿们设置的“宾馆”区。服务用的帐篷,比如御厨、浣洗、清理等都在两段的外围设置,便于就近服务君臣们。

    胡亥此刻站在殿台西段靠近中段的三层殿台上,刚刚巡视完少府交付的帐篷式阿房宫,内心颇为满意。

    扎大帐是军卒们干惯了的事情,这个帐篷阿房宫只有中央大帐太大比较费事,其他的帐篷里比较大的也就是大将军们的中军大帐那么大,扎起来并不是多困难,所以整个帐篷阿房宫基本是由铁壁军完成,加上一部分上林苑里的内侍,没向民间再征徭役。

    麻烦费力的是少府设计、督工和“内装修”的过程,好在现在这个二世皇帝不是要求尽善尽美、不满意就剁人头的那类君王,所以这个帐篷阿房宫在胡亥起了念头后没用一个月就完成了。

    “用于潼关防御的火油足够三十日之用。”冯劫居高临下的看着中央大帐,一面心中赞叹着,一面回答胡亥的问话:“这部分辎重一直封存着,只用于守关,武关那边也有同量的储备。”

    他从中央大帐上收回目光:“高奴县至咸阳可以走直道,所以补充的速度还可以,且少府一直在增加蒸取瓮与铜盘的数量,所以已有可供三十日用的加上每日新制,应可保连续用五十日。”

    “这就够了,诸侯军在潼关前根本待不到五十日。”胡亥轻哼一声,“既然刘季已经从轵关退走,诏王离去潼关督军,把浦阪营交给燕晋。不过要告诉王离,非特别必要,不要干预涉间的指挥,我想看看涉间的能力。”

    “另外,把中尉军撤回蓝田大营,浦津渡一同交由燕晋。”他又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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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羽总算真正见识了轻油火弹的威力,也见识了棱堡的难缠。

    当他攻打第一道棱堡防线时,秦人在第二道棱堡防线后纵列部署了不下二十辆投石车,那种投出来只能看到一缕火焰尾巴的火弹,落地炸开后,时不时就会爆燃,把落地点周围的军卒烧得四处翻滚,用沙土都难以迅速扑灭。

    虽然将闾在函谷关上也使用了一定量的轻油火弹,但密度较低,给项羽留下的印象不深。可在这潼关前的棱堡防线上,所有投出的火弹都是轻油灌装,密度高到能在项羽和棱堡之间构成一道短时间无法逾越的火墙。

    好容易在秦军抛火弹的间隙让军卒冲上去用沙土压灭火墙,又被两个棱堡上床弩以箭巢方式射出的密集箭雨杀伤了大量灭火卒。

    好容易冲过秦军火线的诸侯军云梯车,转瞬就会被下一波火弹点燃。

    好容易冲到棱堡前竖起云梯爬城的楚卒,被背后棱墙上箭孔内的弩箭一个一个的射落,楚军弩阵的箭矢却极难射入孔中,就算射进去了,也被秦卒胸前的半套重甲和面具头盔护住要害,效果极微。

    好容易爬上了堡墙顶,一排利箭横飞而至,然后墙顶大平台后部还矗立着秦军小方阵在等待……

    第一道棱堡线,足足攻了四日,又等两棱堡间火堆自熄再耗费一日,五天只拿下了一道棱堡。

    后面还有四道,四道后还有比棱堡更加难缠的潼关城。

    诸侯军所有将领都对攻下潼关不抱什么希望了,包括项羽在内。

    然而项羽既然是诸侯军首领,所以虽然早知潼关可能攻不破,但他还不能轻言放弃,他需要一个理由,不然威望尽失会对日后他在山东诸侯间称霸造成大问题。

    理由,胡亥早就给他准备好了。

    其实第一个理由项羽已经有了,就是楚国的粮船被烧。但他那时刚过了函谷关,于是把这个理由给吞到肚子里,只有范增知道。要让诸侯各将知道,那就不用来打潼关了。他当时立即让范增发文去催楚怀王,马上再准备一批粮秣快速运来。

    接下来的第二个理由就是山地曲恭谨并倾情奉献了。

    诸侯军将所有的共三万骑军都安排在了函谷关到潼关的道路上,向潼关发送的每一队军粮队,都至少有一万骑卒护送,山地曲想要冲到道路上去毁粮完全没有机会。

    可山地曲有三弓床弩。

    三弓床弩的优点就是可以临时组合。

    山地曲将每人手中的硬弓两两捆绑,以六把硬弓,配合在山中砍下的粗树枝,轻易的就组合捆扎出一架粗制滥造的小型“床弩”。

    山地曲不可能随身带绞盘,制作绞盘需要钻孔,临时也做不出来,所以这样的床弩在作战时只有发射一次的机会。

    一次也够了,因为这种“床弩”是一次性的,制作起来不需要太讲究,五千山地曲卒一个批次就做出了三百架小型床弩。没有矛箭,就将多支普通箭捆在一起,箭镞裹麻,涂上随身带的牛脂猪膏。

    躲在山林中每架床弩都进行了试射校准,然后架在距离运粮道路一百五十步左右的土崖高坡之上。

    当诸侯军粮队进入射程,三百架粗制滥造的“六弓”床弩在一个手势指挥下一同射出粗制滥造的“火箭捆”,至少会有超百辆革车被点燃,能让三千石粮食在火光中转瞬化为乌有。

    实际上,着火的革车会惊了驾车的牛,牛疯跑的结果会让未中箭的更多革车着火,所以山地曲的首次偷袭,就让四千多石粮食化为焦灰。

    当粮队和护骑还没反应过来时,山地曲早就砍断“床弩”上固定硬弓和连接的麻绳,抓起弓转身就鬼魅般的消失在土坡和山林之间。

    护卫骑军纵马上不了山坡,下马去追也追不上,还会被神出鬼没的山地曲卒冷箭射杀。

    山地曲在几天时间内仅仅只玩儿了两次,项羽就觉得吃不住劲儿了。

    很快,第三个理由也来了。驻守殷地的司马卬报称,齐国粮船在大野泽上遇风倾覆。

    第四个理由接踵而至,楚国补发的粮船队在增加了二千护卒的情况下,再次被烧,没有抓获任何一个嫌犯,所以两次烧船的罪魁祸首……弗得知。

    然后不知何时起,军中开始出现流言,将这几次毁粮翻船的情况描绘得活灵活现,更甚者还说齐王实际已经不想供粮所以制造翻船的假象,甚至有说楚王也是找借口不想供粮……

    这一来,诸侯军各级将领就开始向己方主将打探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而各主将先是对流言追根溯源,结果都说不知道谁是最初的散布者。斩杀了一些军卒,反而让流言散播更为隐秘、更为广泛流传在百将\/卒长这一层向下的士卒间。

    再然后,诸侯将相们自己也内心惴惴,就开始向上将军询问实情……

    “如此看来,只能退兵了。”项羽的小帐内,范增倒是神态自如,并无沮丧之色。

    “亚父说的是。”项羽多少有点不甘,但面色还算平静:“潼关难下,到今日也只攻破了三道棱堡,后面还有两道。后方粮运也不断出事,估计就像烧彭城那般是秦人埋下的暗手。至于齐粮倾覆,那就很难说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曾经听到个消息,在秦帝身边有个山地曲,是最擅长在山地间作战的悍卒。”范增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老脸:“属将秘密打探到,刘季下南阳后本准备破武关入秦,可据说当时秦帝突至武关巡视,所带卫尉加上武关守军与刘季军卒数相近,使刘季破关无望。”

    他加重了语气:“实际上还有个情况是,刘季派到武关打探的斥侯被山地曲卒剿杀,一伍善山地行走的斥侯只剩一人得归,居然说根本没看到是什么人射杀了他们。刘季大约也是担心被山地曲断了粮道,所以也是刘季放弃破关的原因之一。”

    “在函谷关到潼关之间伏击粮队的,肯定就是这个山地曲。”项羽叹息一声,“所以我军的士卒既无法追剿他们,反过来还会被他们剿杀。”

    “至于齐王和怀王……”项羽眼中射出了摄人的戾芒。

    渑池。

    “上将军退军了?”刘邦有些惊讶的从张良手中接过军令,看了一遍。

    “齐楚两国供应军粮都出了事儿,齐国粮船翻沉,楚国粮船两次被不知名的势力烧毁。”张良看着刘邦,面带一丝笑意:“然后就是函谷关至潼关间粮队被袭烧两次损粮近万石,诸侯军大营中各种流言四散,仆以为都应是司农参所言那个山地曲的作为。当初沛公决意放弃攻伐武关,是个很英明的决策。”

    刘邦也笑了笑,但紧接着就皱起了眉头:“参是个有情义的兄弟,肯将秦廷的这种消息相告,不知若让秦帝或秦臣得知后,会不会对参不利。”

    “沛公宽心。”张良安慰着:“司农参的消息虽属于秦廷的秘密,但既然秦帝已经不想要山东,这些消息就算流传出来,对秦也并无大碍。仆不觉得司农参这样做是叛秦,其能告知沛公什么,不便告知沛公什么,都应是有所拣选的。”

    他稍施一礼:“仆若放肆的多言一句,司农参这些消息对沛公自是很重要,但对秦也是有利的。至少沛公因此不伐武关,也让秦军少了许多伤亡和军资消耗。”

    “军师所言有理。”刘邦用两手掐住太阳穴揉着:“既然上将军传令退出函谷关,我等现在就要召集诸将,一是前往陕县迎候上将军,二是准备后面的一些预备事宜了。比如,上将军一定会夺吾军,我等是否干脆主动献上呢?”

    “上将军虽然未能破关灭秦,然其在诸侯中的威望已经建立起来了。”张良摸了摸短须:“潼关若楚军不能破,其他诸侯更无法破,所以未破潼关对上将军的威望无碍。秦既已放弃山东,下一步上将军必然弃现有的齐、楚、赵王,以此番随上将军伐秦的各国将相进行取代。”

    他想了想接着又说:“若沛公主动献军,则先取雒阳之恨会彻底消除。沛公只余一、二万卒且退居秦关眼前的南阳,上将军估计反而会赠沛公一王号,等若让沛公为其御秦。”

    “那韩王、魏王、鄱君等又将如何?”

    “我王虽未参与伐秦,但韩亦无其他人加入,所以应暂时无恙。魏王遣柏植领军随上将军,这就是个态度,所以应也无忧。鄱君虽占地广然多蛮荒,英布又为其婿,或会两人分治。”

    十数日后,雒阳外楚军大营。

    大旗猎猎,遍插营盘内外。执戟郎在营门到大帐的道路上排列两行,盔明甲亮。

    诸侯军将相们先在营外齐聚,然后按指引分别组队步入大营。每一诸侯军将相入营,都有人高声唱名,接着就是一阵战鼓隆隆,号角齐鸣。

    一片欢天喜地的景象。

    诸侯齐聚项羽大帐欢庆,人人喜气洋洋。虽未灭秦以竟全功,但将山东所有的秦军都赶回了关中,且还砸烂了函谷关这一秦国大门,这可是在上将军项籍率领下,让山东诸侯扬眉吐气,从此伸直腰板的开端。

    没有人去提潼关前的挫败,也没有人想借此抹煞项羽的丰功伟绩。因为,在项羽率楚军破釜沉舟攻击秦啸军之前,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将相敢于断言能将秦人赶回关中,重夺山东大地。

    既然楚军都破不了潼关,那就没有人能破。

    上将军大帐够大,足以容下五、六十席,但帐内最终只布置了二十席。

    主位自是项羽高坐,两侧排开楚将,一侧为范增、项声、项伯、项庄,一侧为龙且、英布、钟离眛、季布。

    在其下,为刘邦与张良,两人分席,因为此时张良代表韩王成。

    与刘邦相对的,是张耳、申阳。

    再向后排,则是臧荼、司马卬、田都与田安、柏植。

    空余一席,是给正在南郡抢刘邦地盘的共敖虚留。

    范增身后,一个巨大的木架上蒙着布,不知里面是什么。

    酒肉列案,爵觥交错,楚曲悠扬,楚女翩翩。

    数曲之后,项羽轻轻击掌,曲风随之一变,加入了金鼓之音。

    项羽背靠的屏风后,一袭红衣卷出一个丽人,手持铜剑,踏节起舞。

    鼓声阵阵,金钲点点,剑光飞旋。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以下,逾空桑兮从女;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

    丽人边舞边歌,屈原《九歌》在帐内铿锵回响。

    “何寿夭兮在予?”刘邦苦笑着望了一眼张良,喃喃自语:“九州生灵的生死都在一手掌握啊。”

    曲终、舞止、歌停。

    丽人先向项羽一礼,又向帐中诸位施礼,款款退回屏风后。

    范增抚掌:“上将军命小夫人为诸位献上歌舞,以飨诸将军之功,属将代谢上将军。”

    一听此女乃项羽的小夫人,诸将相也连忙向项羽施礼:“谢过上将军。”

    项羽颇有得色,抱拳向帐内环了一圈:“次将所言欠准,此为虞姬,乃本将军唯一的夫人。”

    “清丽刚烈,实上将军良配。”张耳率先拍了个小马p。

    “上将军佳配。”“美若天仙。”“舞技天成。”…….如潮的谀词把大帐都冲得直晃悠。

    项羽抬手向下压了压,大帐内慢慢安静下来。

    项羽目视范增,范增一个手势,女乐们也都退出了大帐。

    项羽站了起来:“诸位将相,在诸君的齐心协力下,本将军率领尔等已将暴秦打回了关中,山东现在又成为山东人的天下。”

    帐内诸人屏息凝神的看着项羽。

    “此番驱秦,齐、赵、魏、楚、燕都出了兵。”项羽面色一肃:“然而,真正为伐秦出力的,乃是跟随本将军从东向西一路征战的尔等,而非坐在远方未有寸功的那些人。”

    “所以,”项羽慢慢走到大布遮盖的木架旁,“山东之地,也应由尔等所领,而非尔等曾经的主上。”

    帐内开始出现喘粗气的声音,各人的脸上已经浮现出激动之色,这是上将军要以国土酬谢吗?

    项羽没看其他人的脸色,微一弯腰拉起大布的一角:“本将军当与诸位一同评功,并众议山东各地的归属,使在座诸君都有自己的王国,掌控自己的军旅,随时响应本将军的号召,在必要的时候,在暴秦又不安分的时候,再次联合伐秦,而不再受那些王上、君上的掣肘。”

    他一把将大布扯了下来,一张上面曲曲弯弯划出界线的山东地图显现在帐内诸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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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帐篷阿房宫。

    “我听说,项籍今天搞了一个大分赃。”胡亥在一个相对较小的寝帐内,一只手垫在景娥的颈下,惬意的说着闲话。

    从两人脸上尚未褪去的红晕能看出,两人刚经历了一场郎情妾意的欢愉。

    “郎君主动退出山东,那个项籍为什么不自己在山东也称皇帝?”景娥翻身把头放在胡亥的胸口上,用手拨弄着什么。

    胡亥机灵的一抖,伸手在景娥的粉丘上拍了一掌:“别作乱。”

    “山东诸侯反秦,本就是要恢复故国,若项籍称皇帝,那他刚组建起来的联盟马上就会崩塌。”胡亥说着,把景娥又向下伸的手抓了上来。

    “既然这样,又有什么好分赃的?薜荔听说,现在齐楚赵魏韩燕不是都已各自复国了?”景娥说着,把头动了动,用小雀舌又在胡亥胸口上舔了一下。

    胡亥一翻身把景娥掀掉,接着就在她的耳垂上轻咬了一口:“你这个小坏蛋。”

    景娥坏坏的笑着,像猫儿一样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上唇,又把头扎进胡亥的怀里。

    胡亥抚着景娥散在枕上的秀发:“齐、楚、赵、魏、韩、燕,除了魏王新立并马上派军跟随项籍伐秦,其他五个王,都和项籍没什么交往。齐王当初对援赵不情不愿,赵王懦弱,韩王想跟着刘季抢三川郡,燕王出身小吏为项籍所鄙夷……项籍若想要做事实上的霸主,当然就是把山东分块赏赐给这次与他一道伐秦的人,封出十几个王。”

    他轻轻啄了琢景娥的唇:“这样每个王的地盘都不大,也不会有什么强军能威胁他。而他想着这回率领了这些王一次,所以日后只要他需要,这些王还会跟着他,也只能跟着他,因为大秦,还在呢。”

    景娥在胡亥怀里拱了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郎君以前说,要在山东搞出两股力量相互争斗,项籍分封十几个王,每个王都没有多少力量,又如何与他斗?”

    胡亥在景娥的鼻子轻轻刮了一下:“且不说十几个王各有各的打算,就说当初项梁连你父都不能容忍,你们还是同一国的人。”

    他翻身仰躺,看着帐顶外的星星:“所以,他们一定会斗起来。”

    说着他伸手覆上景娥的身前:“就算他们不斗,我也会让他们斗。”

    景娥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山东诸王斗不斗还不知道,寝帐内皇帝和皇后再次斗了起来。

    二日后,帐篷宫中央大帐。

    胡亥神清气爽的坐在丹陛上,看着丹陛下一张挂起的大帛图,姚贾正站在帛图前,向皇帝和三公九卿介绍山东分赃的最后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