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函谷关的再战
作者:抱璞老人   阴谋天下秦二世最新章节     
    对公子将闾来说,不太理想的是在伐赵中火油用得太狠,关中也没有多少储备了,只能改回最初的豆油,这就意味着还需要架釜先将豆油烧热再向泥弹或陶罐里灌装,否则不易在爆开时点燃。这也会影响投石机的发射速度,且增加了热油伤人的危险。

    好在他不缺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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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离率十七、八万卒却未与他真正一战而是一路西逃,但项羽并不认为大秦已经整体衰败了,现有的消息也说只是秦帝厌战。

    既然大秦并未国力衰败,那王离军的战力就不会太低,如果函谷关是由西退的秦啸军来守,则破关一定不易。

    函谷关就是秦帝家大门,秦帝再烦山东战事,也不会厌烦好好守住自家大门的战事。所以,项羽认为破关可能会更难。

    项羽不是一个只有勇力的武夫狂徒,历史上的项羽是一个优秀的战术家。

    因此在本故事中项羽的内心里,对攻破函谷关所抱的希望并不十足大,而对破了函谷关后能再破潼关基本不抱希望,除非,三日内击破函谷关。

    可项羽还是要攻,要狠狠的攻。不攻而走,他自巨鹿之战建立起来的声望就会坍塌。

    函谷关要尽最大努力去破。各诸侯军轮战是肯定的,但楚军一定要首战。在诸侯轮战时,楚军也要随时后备,在最艰难又有一线曙光时投入,带动全军的锐气。

    总之就是说,不但我项籍是整个作战的指挥,楚军也要是作战的主力。

    此刻他站在戎车上,盯着麻袋壁垒,看着一架架投石车缓慢而坚定的向着深涧移动,推车楚卒震天的号子声回荡在函谷关前。

    函谷关上除了旌旗在秋风中呼啦啦飘动的声音外,死一般的寂静。

    投石车在距离麻袋壁垒不到二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排成了一道直线,每辆投石车周围立即聚集了十来个军卒开始打桩固定。

    函谷关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随着鼓声的节奏,十来朵火焰从关城内扶摇而起,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黑烟,张牙舞爪的飞了过来。

    “快退!”一架投石车周围正在指挥打桩的伍长大喊一声,一伍人丢下木槌抱头就跑,另外有几架投石车旁的卒伍也在有人的大喊声中迅速逃开。

    更多投石车旁的军卒满脸疑惑的被这些喊叫和逃跑现象所惊凛,没有注意函谷关方向的异象。正在他们心里还在琢磨这些人为啥临敌退却、会不会受军法处置时,火弹到了,炸开了,燃烧了。

    秦军投石机抛射的第一通弹通常是试射,用于校准,所以这一批十枚火弹只击中了两架投石车,一架周围的军卒逃开了,只有投石车熊熊的烧了起来。另一架周围的军卒没有逃(或不知道该逃),十个人被点着了六个,在燃烧的投石车边惨叫着满地打滚。

    “上将军,下一批秦军火弹会比这批至少多一倍,也会更准。”项羽车边的一个亲卫急切的说道:“小人曾随张楚军攻荥阳,见过秦人这种抛火弹的投石机。”

    他的话音还没落,项羽就看见函谷关上又升起了三十来朵火点,加倍狰狞的翻卷着红焰黑烟。

    项羽两眉一立,一挥手,身后金钲之声大作。

    那些看着两架投石车爆燃而跃跃欲逃的军卒如逢大赦,呼啦一下四散而去。跑得快的毫发无伤,跑得慢的,身后投石车被击中后四溅的热油落到他们后背上,转瞬窜出火苗,转瞬惨呼嘶嚎。

    这一轮,诸侯军的投石车被点燃了六架。

    “上将军,”还是那个亲卫:“我等投石车至少应后退五十步。”

    项羽瞪起了眼睛:“这里距离涧边已有一百八十步,再退如何击垮秦人壁垒?”

    项羽自然是准备用投石机集中轰击深涧岸边那道麻袋堆起来的壁垒的。

    只是,深涧距离函谷关墙大约百多步,项羽就是因为听说过秦军火焰投石机,所以才将己方投石机布置在这比较偏远之处。本来考虑秦军投石机既然在城内,距离诸侯军投石机已经超过三百步,应该不会有问题,结果还是低估了秦人。

    可诸侯军准备的仍是拉拽稍式的投石车,再退五十步距离麻袋壁垒就有二百二、三十步,打到没问题,就是要改用更小的石头,那打击效果岂不更差了?

    秦军的配重式投石机复位装弹需要时间比拉拽式的长,函谷关内的现在部署的都是大型投石机,没法使用床弩吊石锤的快速复位法,这就给项羽了一点思考的时间。

    但项羽不知道这段时间能有多长,反而因为刚才两批火弹的间隔时间极短,使他迅速做出了决定:投石车后退五十步。

    城头的将闾合上手中的千里镜,轻笑一下。

    现在诸侯军的投石车正在退后,慢慢拉开和函谷关的距离,想必会距离自己的投石机三百五十步,或更远。

    这个距离上,一定要砸还是砸得到的,但准确度就要差一些了。

    而诸侯军投石车距离麻袋壁垒超过二百步,那就先看看他们砸墙的功效再说吧。

    项羽准备了三十架投石车,虽然这玩意儿准确性不佳,但原来觉得用三十架集中砸三个点,应该还是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可现在被烧掉了八架,又不得不后退五十步而需要换用更小的石弹……

    项羽决定,剩下的二十二架,只砸一个点。

    诸侯军的战鼓再次擂响,在项羽和周遭将领的热切目光下,二十二枚一石重的小石头,在二十二架投石机后三千多军卒的喊喝下奋力一拉下飞向了麻袋壁垒,十几块石头或砸入深涧,或飞过壁垒,有五、六块石头击中了方圆二丈内的麻袋,爆起一团团土烟。

    烟尘散去,击破的麻袋有的倾空了其中土石显得有些颓败,但更多的只是咧开了口子似乎在嘲笑着诸侯们。

    “继续抛射。”项羽有些冒火,秦军这是知道诸侯军粮秣补充不易,故意拖延时间啊。三天攻破函谷关?照这情况,三天能攻到函谷关下就不易。

    当二十二架投石机又装好石头,抛射的鼓声还没敲响,函谷关城头的鼓先响了,隐约传来了一连串的“嘣嘣”声,三十多支长矛一般的大箭呼啸而至。

    将闾暂时不想用投石机投三百五十步,但没说不想用床弩!

    如同当初李厉在荥阳用床弩发射带火罐大箭戏耍扎营太靠近荥阳城的吴广一般,从函谷关射来的大箭上也绑有小火罐,将闾还将不多的轻油灌在其中。

    有的大箭射空,在空地上溅出一片小簇火焰;有的大箭射入拉拽投石机的人群,射穿或扫倒一溜军卒之余,还烧死了几个;而有三支大箭则分别击中了两架投石车。

    于是,诸侯军的投石车只剩了二十架。

    问题是,还没等诸侯军喘上一口气、抹上一把冷汗,又三十多支大箭摇晃着从函谷关城头钻上了天空。

    这次诸侯军发现的早,抛射石弹的拉拽卒立即散开,剩下投石车旁十几个军卒奋力的在起木桩……投石车固定住了,想立即拉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起木桩的军卒又被烧着了几个,满地翻滚。投石车又被击中了三架,火焰熊熊。

    这样不行,就算投石车没被固定可以拽开规避床弩,可没有固定住的投石车也无法用来摧垮深涧后的壁垒。

    “在投石车位置前方堆土袋筑垒。”项羽下达了新命令,马上有军卒到各个投石车的位置处打下新木桩,可是……诸侯军没有准备草袋。

    因为那条深涧不是用常规填护河的方式能填出通道的,过不了涧水,堆鱼鳞道上函谷关城就未被列上议程,所以……

    项羽听了原因解说,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摆摆手:“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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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匈奴退兵了。”蒯彻颇为轻描淡写的向李左车奏报着,“代与雁门联军已在匈奴西退的大队之前分散绕到九原、云中和雁门,具体战果尚未知。”

    “匈奴对东胡之战,得手没有?”既然知道代军已经返回长城沿线,李左车就关心一下冒顿的战绩吧。

    “斥侯说,本来东胡因为被冒顿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没有建立起有效的防御,直到匈奴快速推进到东胡王庭时,才动员出三、四万骑护于王庭前。但这几万骑仓促间面对十几万匈奴骑,也只需寥寥数击就会溃败。”

    蒯彻想起他去王庭告诫东胡王时,东胡王脸上那种认为他危言耸听的讥讽笑意,忽然就觉得匈奴人干得让他很解气。

    “然后,匈奴后方报警的信使一到,匈奴就撤了?”李左车觉得,如果谁抄了自己的老窝,自己恐怕也会退兵回巢的,围魏救赵不就是攻敌之必救吗?

    “斥侯探查到多股信使,分几日抵达匈奴大营。”蒯彻没有看案头的木简,因为木简只是他在听斥侯汇报时记录了一些要点,还没整理好。“直到有一股人数过百的信使,斥侯远远看出领头者应是匈奴贵族,抵达匈奴大营,匈奴人才分批回撤。”

    蒯彻摇着头:“就这样,东胡那数万骑,还是被冒顿击杀了半数,另一半裹着东胡王刚逃入山林,匈奴人就撤了。”

    李左车叹息了一声:“东胡这回也是大伤元气了。”

    “可毕竟没有覆亡。”蒯彻也叹息着:“且匈奴并未将东胡的主要部落扫荡一空,所以此番东胡虽伤了元气,对匈奴人的威胁也大减,但仍还是个威胁。”

    李左车从丹陛上起身走下来,站到丹陛右侧前的牛皮地图前看着:“楼烦骑与我代骑是顶着丁零人的旗号去袭扰匈奴部落的。东胡此番被匈奴人打惨,必定会汇集力量先求自保,然后就也会开始袭扰匈奴。月氏人居河西,匈奴要击月氏,要么穿过河南地绕至河西走廊,要么从居延泽顺弱水(黑河)穿过北山。”

    他回头看着蒯彻一笑:“现在东胡未除,又有‘丁零人’深入袭扰,估计冒顿暂时顾不上觊觎月氏的水草丰美之地了。”

    蒯彻也笑着说:“臣会将匈奴情况整理一下,密奏皇帝。臣认为雁门将军熊(武叔熊)也有自己的斥侯探查消息,可能比臣更早奏与陛下了。”

    李左车离开丹陛右前,又走丹陛左前,那里也挂着一副地图:“此事既已完成陛下嘱托,就继续利用商贾和斥侯不断探查匈奴动向就好。现在我们的精力应转向山东了,国相与寡人现在好好规划一下如何在滏口陉到屯留之间加固关隘的事情。”

    他点了点地图的偏下方:“另外,从武安侯刘季带了魏军却不用魏军攻轵关陉,将军良又撤守长平等情况推断,上党郡的这部分应该会归属魏王豹。待山东局势稍微稳定下来时,国相觉得是不是有必要和魏赵这两个邻国走动走动?”

    蒯彻把案上木简一拢:“大王,咱们还是先考虑如何避免被诸侯联军攻进国内的事情。至于邻里走动,谁知道后面的领地又是如何划分?”

    函谷关,攻击第二日。

    在初升的朝阳刚刚照到函谷关城头时,就被杀气腾腾的烟尘转眼给遮蔽,让阳光带上了猩红色。烟尘中,难以尽数的一片片黑点踏着节奏缓缓而来,黑点丛中一架架投石车密密麻麻让人直起冷痱子。

    公子将闾放下千里镜,冷哼一声:“不愧是三十万大军,只这半日功夫,就新造出了近百架投石车。”

    逢狐脸上带着事不关己的态度:“这些投石车也就能将涧边壁垒打开通道,自身却是无法过涧的,而且对面的横宽尺度就算摆开两排,也最多摆下五十架。只能说,上将军籍发了狠劲儿,弄出这么多来,就是为了给我等示威而已。”

    将闾嘿嘿一乐:“上将军的意思就是,你毁我多少我就能补充多少,让我等知难而退。”

    逢狐看着将闾:“将军,那我等今日的方略是?”

    “上将军弄出这么多投石车,怎么也要给他一个惊喜。”将闾摸了摸城砖:“估计今日诸侯军还是会将投石车放在据关城三百五十到四百步的位置,让城内投石机换小火弹,装火油。”

    项羽确实发了狠,头天退兵回到十里外大营,立即命令各路诸侯军,天黑前每万卒需制成投石车三架。而原本专门制作这类军械的辎重工匠们,则被分派下去当了监工和技术指导。

    项羽别的不敢说多,但人绝对够多。一架投石车单独看很巨大,但平均三千人做一架,伐木斧锯不够,每人啃一口也把树啃倒了。

    从午后退兵,虽然直到天黑还是有很多没有完工,可在项羽严令之下,打着火把连夜干,总算赶出了八十多架,加上原剩的十七架,就是将闾看到的过百架。

    函谷关前,战鼓声再次响起,五十架投石车就位,打桩固定,前面草袋堆垒,热火朝天。

    函谷关上的秦军也被这种热情所感染了,决定为诸侯军的这份热烈添点儿彩头。逢狐挥手间旗号闪动,城内第一波校射用的泥弹抛了出去。

    泥弹无火,因距离远而减小了尺寸重量,所以很不显眼,诸侯军发现时已经来不及躲避。

    小泥弹砸在地上、砸在投石车木架上,爆开的碎石残陶四射,把中弹的军卒扫倒一圈。但毕竟小,所以杀伤效力远不如床弩大箭。

    “注意准备沙土灭火。”项羽却不认为秦军丢几个伤不到多少人的小泥团是黔驴技穷,他相信跟着就有火弹而来。

    经过昨日一战,项羽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每架投石车边专门布置了二十五个带着沙土袋和木锨的人,随时准备在投石车着火时进行扑火。

    随着项羽令下,短促的号角声中,打桩的和灭火的都全神贯注盯着远远的函谷关。

    不出项羽预料,一片带着红焰的黑点升空飞来,很准确的点燃了十架投石车。

    出乎将闾的预料,千里镜中一阵爆沙扬土,投石车上的火居然都灭了,一些被点燃的军卒也在两木锨土下逃出了生天。

    “上将军就是上将军。”将闾赞叹着,“此真大秦之劲敌也。”

    这回轮到逢狐冷哼了:“圣人用投石机火攻之法已有很长时间了,诸侯能有应对不足为奇。将军,属将觉得应该将投石机和床弩一起用上。”

    将闾轻轻拍拍逢狐的胳膊:“任何战法都会有其克星,将军无需介怀。咱们的目的就是拖时日,诸侯军粮秣吃紧,着急的是他们。”

    他略一思忖:“投石机继续火攻,床弩则专对拉稍的军卒,让他们不能专注,投石的准确性就堪忧了。”

    逢狐坏坏的笑了笑:“待上将军把第一层土袋彻底砸开,还有的着急呢。”

    在秦人的火弹、大箭不停骚扰下,诸侯军的投石车运作大受影响。

    火弹来了要灭火,大箭冲着拉绳的人群来了那些人天然的就要躲,这种拉拽式的投石,只要力量不稳定,投石的准确性就根本免谈。

    诸侯军五十架投石机本是集中两个点砸,在秦人远程骚扰打击下,五轮投石后,这两点的土袋才被彻底砸烂,可露出来的不是第二层土袋,而是厚厚的木板壁。

    秦军的壁垒是三道麻袋夹两道木墙的结构。

    项羽人多,就是人多,人多就可以轮番去拽投石车。轮战的结果就是,在不要命的攻击下,一些投石车不用秦军火烧,自己就先散了架。

    好在项羽的投石车也足够多。

    一通鼓,一窝飞石,一阵壁垒摇,团团冲尘。

    一群火,一排巨箭,一地联军死伤,一天狼烟。

    函谷关上无矢石,函谷关下血火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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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邦要退兵了。

    项羽用了四天时间,在深涧壁垒上打穿了四个豁口,准备在第五天架起板桥真正开始攻关。

    樊哙用了五日时间,总算占据了设在两条路交汇点的秦军营垒,填进去三百多卒伤亡。这还是冯无择心疼自己的损失(秦卒伤亡也有一百出头),撤回了守卒,才让刘邦好容易跨过了这个障碍。

    但刘邦真正开始攻轵关不过四日,第五日就没有再从前进营地出兵往轵关,而是准备拔寨返回轵城,放弃继续攻打。

    九日时光,刘邦单从军卒损失上并不算大,伤亡不到一千。但别说军卒士气,就上自刘邦起的各级将领,都没有多少士气可言。

    这鬼地方太难打了。

    两条通往轵关的山路,右手边的是主要道路,相对而言较宽,但也不过十个盾手并排。左手边的道路更为崎岖狭窄,最多容三个盾手并行,完全就是一条小路,还是仰攻,秦人从关墙上丢根滚木就能把人扫倒一溜。

    刘邦只能在左手道路上放置少量军卒,防止秦军从关墙坠下来抄他的侧翼,而将主要精力放在东关门前。

    东关墙连同关门横宽一百八十步,关前空场纵深八十步,完全处在弩箭的打击范围内。刘邦军从山弯一露头,就会被箭阵所压制。

    刘邦还是准备用老办法,让盾手横盾冲入构建盾墙,然后向关墙前行让出空间使带着云梯的攻城卒在盾墙后排列。四百盾卒加一千攻城卒为一波,前一波冲锋时,后一波入场。

    然而,当第一波盾手冲进去列盾墙时,关上一阵鼓声,关门大开,三百秦骑旋风般的卷出,冲到二十步外短矛脱手直击而来,刚冲进空场的二百多盾手当即砸倒一半,另一半扛不住紧接而来的马上长矛突刺,丢盾四散。

    就在骑卒于不大空场上纵横追杀盾卒时,二千步卒踏出关城。骑卒赶杀刘邦盾卒时,步卒一个曲尺钩阵已成,前数排持矛握盾军卒半跪,直将后面的错落而立的弩卒显露出来。

    黑色旌旗猎猎,冰寒箭锋闪光。

    这一来,刘邦嘬了牙花子。盾卒不先入场,其他军卒一进空场就会被射成刺猬。盾卒攒在一起顶箭而入,又会被秦骑的长矛冲垮。而且就算你能入场千八百卒列阵,城头城下,两个箭阵等着你,阵战也无胜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