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彭越的大野泽聚会
作者:抱璞老人   阴谋天下秦二世最新章节     
    不更爵有岁俸二百石,授田四顷,宅地三十六亩,并可用隶奴四人,对于庄贾这样的人,倒还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公开授爵,大肆宣扬,以此刺激吕臣的复仇心,咱们这个胡亥不可谓不毒了。而对庄贾来说,这却是比史书中他躲到陈县后被吕臣破城抓获并处死的结局,要好得不能再好了。

    接着按原有的议程,李由和曹参分别奏报贾律和深耕、双季种植的相关问题,由于秦以法治,所以确定了深耕和双季种植的事项后也是要立法的。

    贾律由顺王公子高和曹参在当初就与商贾们先行拉锯式谈判了一番,实际是针对商业的租赋律。曹参脱手后胡亥说由廷尉另外择人接手,李由认为此事重大,所以自己直接亲自接手,又与商贾们商讨了几次,最终达成双方都能接受的最终文本。

    当然在秦始皇一统天下后实行重农抑商政策后,商贾们的发言权实在少的可怜,所以所谓双方都能接受,依旧是对朝堂更有利,而商贾们对皇帝能够开这么个口子让他们喘口气很感恩戴德了,也不敢太据理力争,能有个活路已经很不错。至于商胜那些与宗室和朝臣有勾连关系的,在胡亥创造这个创造那个(比如豆油、新式菜肴、面食军粮)中都获取了一些先手和免赋,所以比一般商贾获利更多一些。

    几十卷贾律竹简胡亥肯定是不看的,但他毕竟是从现代这个商业发达的时代溜达回秦代的,即使不经商也刮到耳朵里很多商业知识,因此在李由的奏报中听出了整个贾律对商贾们欺压依旧很重,于是有些摇头。可大臣们重农抑商思维都很严重,也不适合以皇帝的权威强压,于是他提出了一些诸如不能破坏环境、不能压榨佣工等条件,让李由适当放宽一些,毕竟保护环境和保护佣工是使商贾减利的因素。当然要做到保护坏境和善待劳工,也就需要增加相应的检查巡视工作,也同时需要增加相应的人手甚至新建衙门。

    接着曹参奏报深耕、双季种植等事的准备情况,马上开春就要先进行试点了。

    “治粟内史府的事情不少啊。”胡亥先感叹了一句,“诸卿可以考虑一下,是否可将治粟内史的责权进行一下拆分,农耕、仓廪保留在治粟内史府,而赋税收取与刚才所说的贾律执行巡查,单立一府署理。诸卿先各自权衡,此事暂且不急。”胡亥跟着抛出了一个官制改革的思路。

    待今日公卿朝议的主要议题都议完了,奉常胡毋敬又提起了一个新议题,其实也不算新议题了,只是自从胡亥重夺帝位这么长时间以来,军国之事太多,每次奉常提起这一议题时,皇帝总说先行搁置,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一直未得廷议。这一议题就是:修二世皇帝陵。

    历史上秦二世的陵在现在西安市雁塔区曲江乡曲江池村南缘台地上,很可怜一个小陵墓,要跟始皇陵相比那寒怆的不是一点半点了,原因是赵高杀二世后是按照庶人之礼葬的。

    胡亥老爹秦始皇的陵墓,从秦王政登基就开始修筑了,多数帝王都是如此,从登基就开始修陵。秦二世在位三年却没有一个合适的陵墓确实挺奇怪,就算时间短,但陵墓地点总是可以确定下来的。由于史料中并无记载秦二世为何未修陵,本老拙也无心考据,就随意杜撰了,诸位看客莫要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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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的胡亥继承到原胡亥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修陵的信息,看来在原胡亥被赵高丢到河水中之前,确实还未顾及到这个事情。也不奇怪,胡亥登基的过程中有诸多烦扰,遏制矫诏篡位的流言,杀扶苏、杀蒙恬蒙毅兄弟以稳定帝位等等,李斯与赵高一直忙,接着就是开始仿始皇帝而东巡,所以修陵的议题一直没有提上日程也属正常。或者,可能是下面的朝臣们比如奉常、宗正在勘察修陵地点并堪算风水,还没选出好的地点二世就东巡了。

    不过在咱们的胡亥夺回皇帝宝座后,一系列举措甚得公卿们认同,因此在将李斯和赵高请出朝堂后,就已经开始有人提出了修陵的议题,不但奉常胡毋敬提,宗正赢腾也提过,两任少府章邯与张苍也提过,包括郎中令公子婴也私下提过。只是胡亥归位前期忙着为陈胜吴广的起义做准备,然后又是应对山东四处作反的情况,中间还夹着晃动金手指的诸多事宜,看上去昏聩清闲,实际上小脑瓜中一直在转悠各种事。

    对了,还有泡妞呢,现在皇后有了,宫妃好几个,啧啧,真是忙啊。

    问题是,胡亥登基已经一年了,都已经跨入了二世二年,这事儿还真的不能再拖了。而且这么长时间,几个地点已经选出来,就等皇帝愿意议这议题的时候,拿出来供挑选。

    咱们的胡亥因为具有现代思维,对这个小身子骨刚十三、四岁就考虑修建陵墓颇有一些抵触,所以一直都拖着不议。但总不议也不合适,毕竟始皇帝登基为秦王的时候也不过十三岁。

    历史上帝王修陵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迁天下富户于陵寝周边,将这些富户与其原有的田地分开,这样也阻止了产生世族门阀。

    不过就眼下的情况看,山东大乱,富户们遭遇兵灾也富不到哪儿去。而且无论按史书中秦军四处扑火、还是按这个仿冒胡亥退守关内作壁上观的策略,山东的兵灾还要持续好几年,就更没有产生富户的土壤了,所以这一修陵的理由暂时不存在。

    只是就算还有数年兵灾,可胡亥还小呢,再过十几年天下安定,加上胡亥农商并举的政策,富户还是会很快就“生产”出来。

    皇帝同意修陵,奉常与宗正都长舒了一口气,为这事已经请诏半年了,心里总不踏实。胡毋敬连忙请内侍召唤属吏进殿,拿出几张帛图请皇帝选择。

    秦始皇陵前后修了几十年,规模之宏大堪称唯一,地宫中弄得多复杂、有多少财富两千多年后也没人知道。秦人以大为美,所以在奉常与宗正府的规划中,给胡亥准备的陵寝规模也比照始皇陵来考虑的,地点则是围绕始皇陵周边选了几个由术士堪舆过的风水极佳之地。

    胡亥看了看,开始摇头,胡毋敬立即紧张了起来:“陛下,臣等所呈之地均经术士堪舆相地,皆具延秦祚之力,规模并不小于先始皇帝之陵寝,也充分考虑了日后陛下迁天下富户所需,不知陛下之意……”

    胡亥继续摇头:“先皇父,天下一统乃万世功业,前无古人。而吾现今山东之地丧失殆尽,又有何面目为自己准备与始皇帝相类的陵寝?”

    宗正赢腾连忙施礼奏道:“陛下,山东虽乱,非陛下之过。且陛下组秦锐,战无不胜,关中百姓未受丝毫波及,此皆陛下之功。陛下虽言将暂弃山东,也是陛下体恤将士辛劳,且容宵小猖狂,后必再次一扫阴霾而重归天下一统,臣深具信心。”

    “好啦好啦,”胡亥仍在摇头,“阿谀之言就不必再说。奉常与宗正择地辛苦,我也知道,只是我现失山东之地,即便日后复归一统,也大不如先皇父,又有何面目于地下相见?朕的陵寝决不能位于始皇帝陵寝周边。始皇帝陵既位于咸阳东,卿等还是另择它地。”

    “我看,”他望了望这阵子一直摆在丹陛下的大牛皮地图,“就在咸阳西的雍国之地选择吧,地宫深入山中,不要太大,有安棺椁和礼器的空间就行了,不要用金玉之物。入山石内并不置金玉,则日后也免得掘冢者觊觎,扰朕清静。”

    “陛下,”奉常胡毋敬说,“我大秦有陛下,必然万世,有何掘冢之人敢掘皇帝陵?且只需依照先皇帝陵遍设机关,又何惧哉?”

    胡亥不摇头了,改成笑了:“万世,美好的愿望吧。先皇帝功盖天下,朕甫登基就丢了山东。就算日后重新收复,谁知道赢姓后续子孙中又有哪个是昏愚皇帝?夏四百余载,商五百余载,周八百余载。我大秦若可延续千载,已是大幸。改朝换代,帝陵无守,自会有掘冢者。若类先皇帝陵布置机关,又太奢靡了。就依朕意,于咸阳西北的乾位方向,那边好有个好畤县吧,在那附近寻石山类冢者(山头像坟头的地方),堪舆相地。”

    胡亥所说乾位方向的好畤县,指的就是今天咸阳西北的乾县一带,是唐朝乾陵所在地。乾陵是唐高宗帝后的陵寝,胡亥这是看上了武则天的坟地啊。

    唐朝各帝陵中,好像只有唐高宗李治的乾陵和唐睿宗李旦的桥陵未被盗掘,据说当年民国某军阀系将领用炸药多次爆破都没炸出乾陵地宫的墓道口位置,还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农民炸山采石无意中将墓道口崩了出来。

    在风水上,传闻乾陵是由两大神棍袁天罡和李淳风不约而同选定的,显然也是宝地。而咱们的胡亥看上的……主要还是没被盗墓。

    既然皇帝发话了,胡毋敬也只好准备先按皇帝的意思去雍国选址,如果术士们卜筮堪舆不出理想的地点,再向皇帝奏报吧。

    “先让你的属吏们去选,由术士堪舆相地。”胡亥又对胡毋敬说:“卿已寿高,勿要亲自奔波,我可不想陵寝确定后卿却病倒。”

    他抬头遍视在座公卿:“我所愿是,山东既乱于我手,而山东大治之时,诸卿仍能与我共观之。”

    胡毋敬、赢腾、冯去疾、郑国等数位老臣且感动的不行不行的,一起行礼:“臣等必竭力效忠国事,至时与陛下共观天下再一统。”

    其他几位不算老的公卿,包括曹参,都也一同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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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野泽,彭家渔村。

    今日村里村外相当热闹,整个大野泽边的各路实力人物都快到齐了。从辰末(早8点多)就开始来人,每一拨都是十几个豪壮。当然这时间是彭越定的,以巳正(上午10时)为限,迟到者……约定好了,军法处置!

    此番能够召集诸豪强共谋,彭越先得到了至少五个村伙首领所代表的将近二千青壮支持。有了这个底气,于是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也在使者往来中得到了这些伙首的认同。这些大村伙的老大们获得的承诺则是,按照楚制组军(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十卒为千人将),老大直接任千人将。对数十青壮小伙首的承诺是任卒长(应领百卒),对七、八十人接近百人的村伙则又参照周制,任旅帅(应领五百卒)……反正是按村伙青壮人数拔高一截任官,以后嘛,按军功再升什么师帅、军将、裨将军之类。

    彭越的几个弟兄如扈辄、茅烛、田囊、禽足等老几位今天充当起了礼宾,拱手相迎各位泽畔老大。彭越家的院子虽不算小,可也装不下每位爷带着的小弟们,所以无论帮伙大小,每伙只请带头大哥带一人进入院中,其他随身小弟们则在村内各户中暂坐,当然酒鱼肉都少不了他们的。

    除了之前提到的狐知、鲂敌、丐鞅、鲋茁等村伙外,另外还有乌浮、井垣、网羁等几个村伙较大,这六、七个村伙加一起就有三千多青壮,其他的小村伙有近二十个,每伙五六十、八九十人不等,也能凑一千七、八百人,大野泽畔的渔村青壮参与村伙组织的总共可拉出四千八百人左右。当然这要鲋茁那伙人加入才行,否则只有四千二出头。

    彭越家的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所有杂物都暂时请走,院内摆下三十席,食案上鸭鱼酒俱备。彭越与郦食其的席位面向各路伙首,不过两人都没有直接大刺刺的坐在那里等着,而是站着向每一个进院的人微笑着施礼,显得非常亲和,毕竟这些人以前一直都有来往,今日前来也算是投靠。

    巳正,除了鲋茁外的狐知、鲂敌、丐鞅、乌浮、井垣、网羁六大团伙的首领都到齐了,可那些小村伙的头目则只来了十伙左右,不过依然陆陆续续的在来。彭越并没有着急发怒,狐知等人却很不高兴,开始骂骂咧咧,反倒是彭越去劝他们,毕竟野泽太大,没到的小伙伴们大都是距离彭家渔村较远的。

    至于鲋茁,彭越等人已经当他不会再来,郦商的一个千人营早就在鲋茁所控制的几个渔村附近部署完毕,只要彭越派人传信,就立即动手抓壮丁和杀人。

    巳末,迟到的十几个伙首也到齐了。丐鞅看着最后走入院门的那几位是他附近相熟的几伙,跳着脚的骂:“尔等迟迟不至,难道不知约期不到按军法处置?尔等准备当我等聚伙成军的祭旗之首?”

    古时在出征、开战前常有杀人祭旗的事情,但那几个小村伙首颇有点不以为然。当渔民也罢,当水匪也罢,都是自由自在惯了的,对于所谓的军法也没有什么概念。虽然丐鞅的团伙大,他们多少有些畏惧,但对丐鞅的责骂他们也都嘴里嘟嘟囔囔的似乎颇不服气。

    彭越的脸色如常,但在回头看向郦食其时,却用带着一抹戾色的眼神似乎询问着什么,郦食其看到他的眼神后思索了数息时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彭越清了清嗓子:“诸位请坐。”

    他大步走到自己的席案后,却没有坐下,双手一举,向整个院内的所有人施了一礼:“诸位兄弟,彭越有礼了。”

    院内的各路伙首连忙挺起胸还礼。

    “当初山东乱起,诸兄弟大都曾来劝说过彭越,要越带领泽边的兄弟一同抗秦或自保,当时彭越没有接受诸位的建言,而是请诸位且观望情势变化再定。”

    彭越也没那么多客套虚礼,直接开门见山:“现在大泽周边,赵兴又灭,魏起又落,楚地纷乱,诸位兄弟眼看大泽之外出现了那么多无主之地,又来劝彭越带领大伙一起干。”

    彭越说着说着有些来气:“大泽之上,各路兄弟本是独来独往不受任何约束,可既然要拥彭越为首,一起抱团做一番大事业,那就需要拧成一股绳。攻城略地,原来各路兄弟那种单打独斗显然不行,要大伙拧在一起,那就要按军旅方式成为一体,有得按功行赏,有失按过处罚,在诸位兄弟来此之前都已讲明这点,并相约以军法处置。”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军法,失期当如何?当斩!如果诸位兄弟不需要彭越聚拢,继续各自求生求财,那现在就直接散了吧。”

    “如果诸位兄弟仍愿以彭越为首,那对至期未至的这些人,”彭越一指迟到的那十几对,“诸位都说说,应当如何?”

    “当斩!”丐鞅恶狠狠的扭头看了一眼那些迟到的伙首。

    “某也认为当严惩。”狐知没有回头,看着彭越轻声说。

    鲂敌、乌浮等其他大团伙首领虽然没说话,但也都点头或眼神示意赞同。这些迟到的伙首都是规模不足百人的小村伙,有不少团伙只有三、四十人,对于数百人的大团伙而言,既没有多大价值,杀了也没多大隐患。

    那些迟到的小伙首们当然不干,当即有人跳起来就要叫嚷,只是还没轮到他喊出声,门口就有人大声冷笑着说话了:“呵呵,迟至当斩?那吾来的最迟,是否该将吾车裂啊?”

    所有人都闻声扭身望向院门,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精干、脸色黝黑的壮夫步入院门,身后跟着四五个兄弟。

    “彭越,你村口和门外那帮兄弟被我拿下了。还只许进来两个人?我鲋茁什么时候还要听你那些小兄弟管了?”鲋茁晃着膀子走到院内中间通道的中间,目光向两边一扫,大咧咧的拱了拱手,算是给全院各方伙首见礼,但唯独没对彭越这边行礼。

    彭越见到鲋茁反而没有了刚刚隐含的怒气,脸上带出了一丝笑意:“原来鲋茁兄弟也愿和大泽兄弟们一起起事?这倒是我没有料到的。不是说你想投奔丰邑的雍齿吗?某闻雍齿有不少于六千卒的实力,现在院中兄弟所带领的大泽青壮不过四千余,鲋茁兄弟怎么反而到此相聚呢?”

    鲋茁仰天大笑,脸上水锈色的胡子一根一根立着同步颤抖:“某到此一聚,是冲着泽边的这些兄弟而来,可不是来向你彭越效忠拥戴的。”

    他脸色一变,抬手指着彭越:“过去某敬你,是因为你能为兄弟们找到活路,在兄弟们之间有纠纷的时候能公允的排解。可这回,在四野纷乱的局面下,以你彭越为首聚集泽边全部兄弟独自成军,就凭现在这四千多人,又能有多大的前景?”

    他又拱手抱拳向四周团团行礼:“兄弟们,单凭吾等,单凭这个彭越,要兵器没有兵器,要粮秣没有粮秣,也没有一个能够牢固守御的城,你等说说,为啥要跟着这个彭越干?还要听他的什么军法,斩杀泽边自己的兄弟?尔等所图的又是什么?”

    迟到的那些小村伙的头领中,来的最迟的那位还真的很怕彭越执行军法,那自己一定大概率会被宰掉的。听鲋茁这一煽动,连忙问道:“鲋茁大兄,那按你的想法应当如何?”

    “我的想法嘛,聚还是要聚,但聚齐了就一起去投雍齿。我等四千多人,加上丰邑的六千人,也是一支万人大军了。雍将军还会为我等提供兵器和粮秣,不比跟着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大头领彭越彭将军要更有所靠吗?”

    从鲋茁进院之前,院外就断续传来打斗和惨叫的声音。只是鲋茁未进院门时彭越的大嗓门在说话,首领们没有注意院外的动静。此刻院外的声音似乎突然大了起来,鲋茁杀气腾腾的一番话,也和院外的动静相互呼应着,让院内很多人不由得回首向后看。

    可鲋茁进院后就把院门关了,他带来的几个壮夫立在他和院门之间,面向各路豪杰警惕的瞪着眼睛,手握铜剑,这些头领们隔着院墙既看不到什么,面对鲋茁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