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
由珩怔怔的开口,似是不能理解由铮说的话。
由铮从盒子里拿出一支钢笔,这是当年他送给阿瑶的升学礼物。
“阿瑶当时情况已经十分严重,我不敢多耽搁一会儿,你刚走我便去求干爹,让他找来了熟悉的医生帮阿瑶戒毒。”
由铮摩挲着钢笔,眼底是深深的怀念。
“当时医生告诉我们,阿瑶的情况必须单独隔离,使用强制手段进行戒毒,而且时间会很长,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同时,他在给阿瑶做检查时,发现了一件事情。”
说着,他将钢笔放下,又从箱子里拿起一个文件袋,递到由珩面前。
“阿瑶她当时,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
轰——
这句话在由珩脑中蓦地炸开。
他的耳中响起尖锐的爆鸣,全身的血液开始逆流,直直往头顶冲去。
见他呆愣的站着不动,由铮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超声检查报告塞进由珩的手中。
由珩僵硬的握着报告,缓缓低下头。
纸张被保存的很好,除了边缘有些泛黄,上面打印的内容仍旧无比清晰。
两张超声图片上,隐约可见胚胎的形状。
检查单的最底部,印着检查的结果:
【宫内早孕,胚胎存活,孕约5周+。】
短短一行字深深地刺痛了由珩的双眼。
一个月,是他和由铮去国外的时间。
而就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许瑶染上了毒瘾。
由铮没有理会遭受打击的由珩,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平安锁。
“阿瑶难得有清醒的时候,有一次她醒来,知道自己怀了孕,原本担心毒品会对孩子有影响,她想把孩子流掉。”
“可医生告诉她,她的身体先天难以受孕,可能这辈子只能怀这一次。”
“想到这是你们两个的孩子,阿瑶她就把孩子留了下来。”
由珩听着,眼眶酸涩不已。
难怪,难怪刚才在外面的时候,由铮突然说起孩子的事情。
他紧紧盯着由铮手里的平安锁,颤声开口:
“为什么......”
为什么阿瑶还是离开了?
“阿瑶当时下定决心,要好好戒毒。”
由铮思绪逐渐飘远,声音有些听不太真切。
“她说她想好好生活,好好照顾你和宝宝。”
“偶尔清醒一次,她让我去帮她买了这个平安锁,她还说要去寺庙为宝宝祈福,可是后来......”
由铮闭了闭眼,脸上划过痛苦。
“就在你回来的前两天,半夜里阿瑶的毒瘾又犯了。”
“那次的情况比之前要严重很多,阿瑶十分痛苦,她趁门口守卫迷糊的空档,偷偷跑了出去。”
“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自己就躺在这间仓库的地上,手边放着刚刚吸完的锡纸。”
“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乌水街出了内鬼,有人偷偷给她送了毒品。”
乌水街的上一任当家人并不阻拦手下碰毒品,当时这里有不少兄弟都染上了毒瘾,所以想要拿到这个东西并不是难事。
戒毒十天后,许瑶复吸了。
由铮将地上的许瑶抱起来,想要送她回隔离室。
可是这时候她却突然清醒了过来。
看着地上的东西,许瑶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她痛苦地掩面,无法接受自己的行为。
由铮安慰她一切还可以重头再来,他和由珩都会一直陪着她。
可是许瑶再也接受不了,她抵抗不了毒品的诱惑,近半个月来毒瘾的折磨已经将她所有的心力全部耗费精光。
她猛然推开由铮,一把抢过他挂在腰间的手枪。
在由铮撕心裂肺的喊声中,她将手枪对准自己的心脏,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讲完这些,由铮狠狠吐出一口气。
二十年过去了,每当他回忆起当时情景,他仍旧能够感受到心脏剧烈的抽痛,以及窒息般的痛苦。
由珩呆怔的站在那里,口中喃喃: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为什么......”
“阿瑶最后只留下一句话,她不希望你知道她怀孕的事情,不想让你一辈子都活在对她的怀念和愧疚中。”
由铮苦涩一笑。
“只不过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你会为了所谓的报仇做出这种事情。”
“在她死去的仓库里,藏匿你贩毒的证据。”
由珩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失。
他颤抖着抬起手,掩面痛哭。
阿瑶,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等他回来......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
泪珠落到检查单上,晕开一片水渍。
由铮将平安锁放回箱子里,一件一件整理着许瑶的遗物。
突然,身后传来轻微的子弹上膛的声音。
由铮缓缓转身。
由珩眼眶湿润,眼底一片血红,神情却十分平静。
他拿枪指着由铮,冷冷开口:
“大哥,你不该瞒我的。”
“我告诉你实情,你的选择会不同吗?”
由铮并不畏惧他手里的枪。
在他知道由珩的所作所为之后,他就明白无论阿瑶的死因如何,由珩最终都会走上同一条道路。
两人对峙良久,由珩倏然一笑。
“不愧是三十五年的好兄弟,大哥果然最了解我。”
“不过这一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一枪,不是给你的。”
由珩转动手腕,将枪口抵上自己的心脏。
由铮脸上的表情瞬间破裂。
“阿珩,不要冲动!”
他声音发颤,缓缓靠近由珩。
由珩后退一步,拉开和由铮的距离。
他静静看着由铮脸上的慌张,唇角逐渐扬起笑容。
“大哥,不要担心。”
“这一次,是我去陪阿瑶了。”
砰!
子弹在他的心口炸出一片血花。
“阿珩——”
由铮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到由珩身边,抱住了要倒在地上的人。
“阿珩......阿珩你这是何苦......”
由铮跪在地上,抬手按上由珩的心脏,想要替他按住血口。
由珩努力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缓缓张开口,唇角流出汩汩鲜血。
“我、我对、对不起......你们......”
“别说话了,我送你去医院!”由铮说着要把他抱起来。
由珩艰难的摇头。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神情明显激动起来。
“大嫂、大嫂她在......”
话未说完,由珩握着由铮的手忽然泄力,垂到了身前。
由铮看着怀里闭上眼的人,口中嗫喏几番,想要出声喊他。
可嗓子里如同被棉花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滴眼泪,悄然坠入由珩的心口,融进了一片血水中。
由野听到枪声,火速带着两名兄弟赶到仓库。
看到由铮怀里被鲜血浸染的由珩,三人错愕的愣在原地。
“干爹,二当家他......”由野小心翼翼地开口。
由铮回过神,抱着由珩的尸体缓缓站起身。
在经过由野身边时,他哑声开口:
“给二当家准备后事吧。”
由野身体一震,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至于那个杂碎......”由铮看也没看柱子上的由花,“你自己看着处理。”
说罢,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空旷破败的仓库里飘荡着浓烈的血腥味,两名小弟看向由野,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干活吧。”由野安抚着说了一句。
自此以后,小山坡上又多了一座坟茔。
左边墓碑上,黑白照片里的女孩灿烂的笑着,仿佛不知道世间的忧愁。
每到春天,漫山的鲜花竞相开放,带来一片生机勃勃。
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在每个春日温暖和煦的骄阳下,为她的坟前献上一束虞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