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林舟没忍住，笑了出来。
能遇到老师和那一众同门，是他最幸运的事。
当时的他，就像个密不透风的桶。
满脑子都是重生前，村里的惨状。
他一心想要回去改变那一切。
大家用尽了办法。
可他除了退学，什么都不答应。
老师甚至还给他的家里人打了很多电话，让家里人劝他。
可家里人怎么劝得住？
从小到大，林舟都是家里最有主意的人。
家里人还担心林舟一个人在燕京读书受委屈。
听说他很坚定要回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林舟回乡后很久，老师和同门都常常打电话来问他爸妈，关于他的消息。
只因他退学后，立马就注销了之前的联系方式。
根本联系不上。
他们想问，林舟心情有没有好一点，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过得怎么样。
可林家人除了“他很好”之外，什么都没能告诉他们。
就连林舟一直在家的消息，都瞒了下来。
只说林舟回乡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离开了家。
具体去哪了，他们也不知道。
一开始他们还不相信。
甚至有一次，姚进山带着几个弟子照着学校登记的地址，直接杀到了三合村。
正好遇上林舟去了附近的村子看诊。
还真是没碰上。
姚进山这才慢慢作罢，不再勉强。
也不再打扰林舟父母。
只是悄悄把这个离开的小徒弟放在了心里。
*
林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热闹的实验室。
见到了那个“人前一本正经，人后没个人形”的小老头。
他还和以前一样和小老头说话。
可小老头却怎么都不搭理他。
就连给他买的最爱喝的全糖奶茶，小老头也不喝。
——老师还没原谅他。
他很失落，转身要走。
走到实验室门口，却忽然听见了小老头哀怨的声音。
“好不容易回来了，这次还要走吗？”
睡梦里，林舟扬起嘴角。
一夜好眠。
与此同时。
国家动物研究所。
周晋却熬红了眼。
昨天姚老的最新研究文章一经发布，就在研究所里掀起了猛烈的讨论。
他当然也是连夜仔细研读。
一直研读到现在，都还赞不绝口，舍不得放下。
研究所里，大家关于新文章的讨论更是都没断过。
除了关于研究成果本身，最大的讨论点，还是在那位熟悉的“林舟”身上。
周晋也是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难怪当时听说小舟兽医叫林舟的时候，他会觉得耳熟。
原来竟然是在姚老的文章上面出现过的名字。
还真是巧啊。
叫林舟的人都这么厉害的吗？
这两天，他都听研究所里的同事们说了。
这位“林舟”，近年来一直是学术界之谜。
如果单论以他为第一作者发表的研究成果，已经完全可以在国内的动物医学界有一席之地。
甚至在国际上，也开始有了知名度。
可偏偏，谁都没有见过这位所谓的“林舟”。
他是谁，来自哪个学校，现在在哪个研究所。
不知道，通通不知道。
说是“查无此人”也不为过。
可偏偏，姚老始终坚持把他的名字挂在一作第一位。
甚至连姚老自己都屈居于他之下。
这是什么概念？
所里都有人在传，这个从没出现过的“林舟”，是姚老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了！
说姚老辛辛苦苦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给私生子铺路。
周晋刚听说的时候，差点没被呛死。
真要是为了私生子，那这路也铺得太宽太长。
横空出世都能成为学界大拿了。
任谁听，第一反应都会觉得这谣言太奇葩。
可仔细想想，又好像很合理。
否则姚老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谁又值得堂堂学界泰斗，为他费心至此？
反正周晋是快要羡慕疯了。
不过他也听说，姚老以前有个学生，好像也叫林舟。
但后来也没人见过，没什么风声，更没有进研究所。
大家一开始也往这个林舟身上猜过。
但还是觉得说不通。
这个“学生林舟”要真是“顶刊林舟”，姚老怎么会不把他带进研究所？
那个“学生林舟”要真这么厉害，姚老舍得放手？
还不如“私生子”的谣言靠谱。
但也有人相信，这位一直不愿意露脸的“林舟”很厉害。
也许是什么“世外高人”也说不定。
毕竟“林舟”他们不认识，但姚老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
庄重慈祥，沉稳威严，博学谦逊。
总之，跟私德败坏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所以，不少人也在心里很敬佩这位“林舟”。
毕竟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这个人就是凭一己之力，把国内动物医学这一领域的研究进度拉快了近十年的人！
尤其是最新发表的研究文章。
简直不要太硬核！
*
姚进山大早上听了一路研究所里的谣言。
刚进石昊的所长办公室，门一关，就没形象地倒在了沙发上。
“快别说了，要是被你师娘听到不得念叨死我。”
“私生子都出来了。”
“小舟真要是我儿子，我非得揍扁他不可，好端端的学术不做，还敢玩消失？”
姚进山说着还生气起来了，下意识地撸了撸衣袖。
“别让我见到那臭小子，要是让我再见到他，我……”
“您怎么样？”石昊道。
姚进山：“……我，我非得当面给他哭一个不可！”
“五年前就能有这些惊人成果，偏偏自己不留下发表，非要退学，这对咱动物医学的学术界来说是多大的损失！”
石昊也点点头，“他要是如今还留在学术界，毕业之后老老实实进了动研所，他的成绩老早就够接过我的班了。”
“哎——”
姚进山长叹口气，衣袖又蔫哒哒地放下来。
“我们能为小舟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刚说完，姚进山的手机响了。
是老同僚发来的祝贺消息。
祝贺他能取得如此可喜的研究成果。
姚进山放下手机，却面露愧色。
“谁能想到，我这老骨头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腆着脸，跟在小徒弟后面发表一篇又一篇的成果。”
“别人都说小舟是沾了我的光，可关上门来，只有咱们自己知道，我不过是有幸得了这么好的小徒弟而已。”
石昊给姚进山递了一杯热水。
“老师您也别多想了，这些年你为了复现小舟实验里的提到的数据，亲力亲为，也做了很多努力，您值得。”
“何况，这些研究思路里，不也有不少是您曾经提出过的吗？”
姚进山瞥自己大弟子一眼，笑骂。
“少来安慰我！”
“这些可都是我排除过的，觉得不可能的想法，有些甚至只是在吃饭的时候随便拉着小舟提了两句。”
“谁知道这小子就真能往下研究出来？”
“再说了，最后这篇的想法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纯粹是我沾了小舟的光。”
“要不是期刊委员会那边非说小舟查无此人，他们不肯发布，我肯定不会在后面挂我的名字。”
姚进山接过水来喝了一口，又嫌弃得直皱眉。
“什么水啊，一点都不甜。”
石昊：“……”白开水当然不甜了老师！
“也不知道小舟这小子现在在干什么。”
姚进山自言自语，忽然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脸凝重。
“小耗子，你说，小舟当初非要离开，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啊啾——！”
千里之外，刚起床的林舟猛地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