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乡间小路上。

    面包车又晃晃悠悠地出发了。

    昏黄的车灯在前方开路，给深夜旅人的心勉强撑起一片避风港。

    白笑瘫在副驾驶座上，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谁懂啊，大晚上的，小心脏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明明前一秒她还在床上美美睡觉。

    现在就又已经回到了“熟悉”的面包车上。

    白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01:18

    造孽啊。

    她才睡了三个小时。

    白笑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又把手机插上充电宝。

    “舅舅，又是哪家的牛出事了？”

    “嗯，喜春大爷家的母牛难产了。”

    林舟声音低哑，像是带着深夜的风霜。

    白笑歪了歪脑袋，努力燃烧细胞思考了半晌。

    “哦，下午去看过一次他家的牛。”

    “对，预产期到了，今天要生。”

    林舟目视前方，在雪夜里小心翼翼地打着方向盘。

    白笑不再说话，生怕影响林舟开车。

    又想着母牛难产的事，刚放回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十分钟后。

    面包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附近。

    白笑伸着脖子望了望。

    除了喜春大爷家，附近几户人家院子里的灯都是亮着的。

    喜春大爷院子里，隐隐约约站着不少人。

    林舟把车在院子门口停好，拿着工作服和装备，快速下了车。

    白笑也没耽搁，一边下车，一边打开了手机直播。

    大半夜的开直播，白笑本来只是想碰运气。

    没想到碰到了另外一群，也想碰运气的网友。

    【什么情况，大半夜诈尸了？怎么直播还自己开了！】

    【笑笑，是你吗笑笑？】

    【现在不是凌晨一点半？兽医都是不睡觉的吗？】

    白笑赶紧在屏幕这头出声解释。

    “本来我和舅舅都已经睡下了，结果刚才舅舅临时接到了个急诊电话。”

    “这户人家的母牛难产了。”

    【这也太辛苦了吧，刚睡下，一个电话打过来就又要出急诊。】

    【蛙趣！没想到村里比城里还卷！】

    【这都已经不是996、007了，分明是全年无休啊！】

    【普通打工狗半夜被老板打电话派活，都要骂一句煞笔，小舟兽医半夜接到村民电话，连声抱怨恐怕都没办法说。】

    【是啊，一个电话打来，不管风里雨里还是雪里，都得去。】

    【瑟瑟发抖，瑞思拜！】

    与此同时。

    国家动物研究所。

    周晋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

    白天被石昊所长抓包，耳提面命了一番，他是既愧疚又兴奋。

    跟灌了十瓶红牛似的。

    一个没注意就留在办公室里大干特干了一场，猛读了不少国内外最新期刊文献。

    等回过神来，都凌晨一点半了。

    周晋忍不住为自己骄傲了一把。

    又是为科研事业辛苦献身的一天呐。

    他得意地摸出手机，想发一条深夜朋友圈感叹。

    却发现屏幕上有一条直播的开播提醒。

    又是那个“小舟兽医”。

    一看推送时间，刚刚？

    周晋兴奋的神色被冲淡了不少。

    竟然有人比他还卷？

    他都结束了，还有人才刚刚开始？

    大半夜的，总不会还在出诊吧。

    仔细一看，今晚的标题更揪心。

    ——【母牛难产，保大保小？】

    这么凶险？

    周晋没忍住，又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屏幕里，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在了牛棚门口。

    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

    牛棚角落，躺着一头虚弱的母牛。

    肚子鼓鼓囊囊还在动，身下已经有了一滩血。

    两根粗麻绳从它屁股里缀出来。

    周晋眼皮一跳，这两根绳子……

    该不会是用来直接拽牛犊的吧？

    白笑第一次见这架势，也被吓了一大跳。

    都流了这么多血了，还能顺利生产吗？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

    她学习虽然不大好，可这点看氛围的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喜春大爷站在牛棚里。

    见林舟来了，他愁苦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许。

    “小舟来啦。”他赶忙把林舟迎进来。

    “这牛犊子太大了，我们拽了好半天都没拽出来。”

    白笑跟在林舟后挤了进去，闻言蓦地睁大了眼。

    拽？白笑盯着那两根粗麻绳。

    生孩子还能这么粗暴地硬拽的？

    几乎瞬间白笑就想明白了始末。

    什么深夜难产，情况紧急。

    分明就是他们自作主张，自己接生失败，才打电话给舅舅。

    让舅舅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一想到她和舅舅刚睡下就被拉起来。

    白笑撇撇嘴，不太开心了。

    对于村民自作主张的行为，林舟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过眼下看着角落里大出血的母牛，林舟还是冷着脸没说话。

    亏他下午来看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喜春大爷。

    说没到时候，让他再等等。

    没想到他们等不及，竟然大半夜地动手接生了。

    瞧这架势，绳子都已经伸进去，在牛犊蹄子上拴好了。

    也不知道牛犊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林舟已经穿好了深蓝色的工作服，两只手套上塑料长袖套。

    他走到母牛旁，让母牛站起来。

    随后左手缓缓伸进母牛屁股里，探了探。

    体内的液体因为挤压，源源不断从牛屁股里涌出。

    白笑下意识就带着直播间网友们后撤了一大步。

    另一只手快速捂住鼻子。

    这气味儿，差点没让她把晚饭给吐出来。

    混合着血液的不明液体飞流直下，四处溅开。

    就连喜春大爷都往旁边躲了躲，林舟却半点没动。

    仍然伸手在母牛体内感受着小牛犊的情况。

    白笑敏锐地发现，林舟的表情更严肃了。

    她心里暗道不好。

    看来牛犊的情况不容乐观。

    果然，几秒后，林舟收回了手沉声道。

    “不分情况生拉硬拽能行吗？”

    “小牛犊的胎位都不对。”

    “它在里头四仰八叉的，能拉出来才奇了怪了。”

    这还是白笑第一次听舅舅说这么不留情面的话。

    她明显感觉到舅舅生气了。

    直播间的网友们也听明白了。

    【所以是这些村民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小牛犊从母牛肚子里扯出来？】

    【我的妈这也太残忍了吧！】

    【怎么还有自己动手生拉硬拽的啊，接生这么大的事，再怎么也要叫兽医吧。】

    【是啊，不是说村里的人都很看重每一头牛？这么粗暴对待，万一闹了个一尸两命可怎么办？】

    【那这下怎么办，小牛犊该不会出事吧？】

    【难道真到了选择保大保小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