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识越起来的时候,天色还隐隐泛黑。
他立在落地窗前,中央公园的葱郁广袤、中城和下城天际线的灯火辉煌及曼哈顿的宁静水道尽收眼底。
佣人上门收拾厨房,备了两份西式早餐。
靳识越抬腕看眼时间,八点半了,连厘还没下来。
财神爷已经完成绕着公寓跑五圈的晨间运动。
靳识越领着财神爷走到连厘卧室前,在门口敲了两遍,没有一丝动静。
他拧开房门,先让财神爷进去看看。
虽说这是只雄藏獒。
但情况紧急,不分雌雄。大不了到时候,宰了它。
财神爷款款走进去,没一会儿,里面传来急促的吠叫声。
靳识越大步流星迈进门,卧室的石膏吊灯还亮着,墙上悬挂着艺术家的作品,双人床上的人儿蹙着眉,翻了个身,边哭边呢喃着什么。
“妈妈……”
靳识越单膝跪在床上,俯身靠近,撩开连厘贴在额头的湿发,手心摸她的体温,烫得要命。
发烧了。
他抄起连厘腿弯,轻而易举地将她横抱起来。
连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一阵冷一阵热,宛如冰火两重天。被子被掀开,冷意加深,使得她勉强睁开眼。
靳识越滑下眼皮,视线落在连厘脸上。她面颊发红,眼神茫然,似乎没认出他是谁。
“你生病了,我带你去医院。”他嗓音很低。
“我不去医院……”连厘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徒劳无功,只有源源不断的泪水从她眼眶溢出,染湿了靳识越的衣服。
她眉头紧皱,非常抵触医院。
靳识越只能作罢,把她放在床上,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
连厘默默地落泪,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至枕头。
她一直在喊妈妈,说妈妈不要我了。
靳识越扶起连厘,把她抱在胸膛里,他抬起手,轻轻摩挲她的脸。
连厘湿烫的泪从靳识越掌心滚过,犹如一把锋利的小刀,在他皮肤上割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靳识越低头看着她,嗓音低沉:“哪里不舒服?”
“头疼……”连厘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我脑袋长了个太阳……”
她像是案板上的鱿鱼,被架在火里上下左右翻滚着烘烤,全身每一处都透着灼痛感。
靳识越在军区遇到各种艰难困境,甚至生死关头都没觉得如此棘手过。他手掌捧着她脸,动作轻柔替她擦眼泪,可她双眼像是旺盛的泉眼,如缕不绝地涌出泪水来。
昨晚在大街上也没见哭得这么厉害。
连厘感受到温暖,两条手臂勾住靳识越的脖颈,藤蔓似的往他身上缠挂。
女孩子柔软的身体贴上来,靳识越身躯瞬间僵硬住了。
“故意的,是不是?”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连厘只觉得面颊上的力气很小、触觉温柔,宛如妈妈在逗小孩子。
她像是襁褓里的婴儿渴求母亲的温暖,坐在靳识越腿上,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脸蛋埋进他颈窝。泪水啪嗒啪嗒掉至他脖子,悄无声息地渗入皮肤。
她一直在喊妈妈,身体滚烫,烧得他体温升腾。
靳识越垂眸,探究连厘的状态。她意识混沌,毫无知觉,仿佛沉浸在梦里,抓住那个只会在梦里出现的妈妈。
诺大的房间阒寂,只有女孩子哭泣喊妈妈的娇气声和男人无奈的轻叹声。
连厘身上有股很淡的香味,像是阳光下的橘子香,明媚跳跃,一缕缕飘进靳识越鼻腔,淌至五脏六腑。
他无暇顾及她此刻带给他的滚烫、柔软、躁动和气味,伸臂把她揽入怀里,手轻轻拍她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
“乖。别哭了。”
“我脑袋长了太阳……疼……”她哽咽道。
他低声哄道:“把后羿抓过来给你射太阳,想射多少个射多少个。”
别说太阳了,星星月亮都给她射。
她仿佛到了一个温暖的港湾,渐渐安静下来。
家庭医生很快到达,四十岁的中年外籍女士,给连厘测体温,挂吊水,开退烧药,留在公寓里关照着她的情况。
待连厘烧退,家庭医生才离开。
连厘脑袋很沉,恍惚记得今天的飞机回国,她艰难睁开眼醒来,卧室里一片幽暗,只有石膏吊灯淡淡亮着,分不清是凌晨还是黄昏。
连厘喘口气,撑着胳膊肘起来,想开灯,耳畔蓦然传来脚步声。
“谁?”她本能地警惕,一出声,惊觉自己的嗓子哑得过分。
靳识越迈着长腿,步履散漫走进来,发现受惊的连厘,不禁挑眉。
“醒了。”靳识越走到床头,伸手摸她的额头。
连厘下意识往后躲,奇怪地看着他:“你干嘛?”
“病还没好全就不认人了。”靳识越直接扣住她下巴,指骨稍稍用力一捏,连厘嘴巴微张,他往里塞了两颗药丸。
连厘没防备,吞了进去。味蕾一阵苦涩。
靳识越端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连厘大概猜出发生什么事情。
她受凉,加上睡眠不足,身体抵抗力下降,发烧了。
“我自己喝。”连厘从他手里接过玻璃杯,交接时,两人指尖触碰,她险些松手。
靳识越视若无睹,复又伸手摸她的额头,探究温度,这回连厘没躲,因为她脑子里闪过某些模糊的画面。
那滚烫灼热的影片,顷刻之间将连厘定住了。
她好像抱了靳识越?
!!!
连厘惊恐万状,仿佛有一阵龙卷风从她脑海中席卷而过,掀起了记忆的轩然大波。
错觉,肯定是错觉。
靳识越站在床边,袖子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身形宽肩窄腰长腿,存在感极强。他垂眸睨着她,端量她的状态。
连厘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颤,仿若无事地捧着玻璃杯慢吞吞喝水。
靳识越却不放过她:“还抱吗。”
“咳!”
连厘顿时被水呛到,咳嗽几声后,她抬头望向靳识越。
男人眉弓高挺,眼窝深邃,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来,遮住那双冷锐的丹凤眼,距离感竟少了两分。
靳识越拉张椅子,长腿微敞,大剌剌地坐在连厘对面,像个大爷似的。
他轻撩眼皮,唇角勾起痞气的笑,好整以暇地审问她:“都摸我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