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桃觉得心口一阵阵发凉,像是有条毒蛇缠住了她的心脏,慢慢收紧,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扶着门框,几乎站立不稳。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了甘梨之前说的话。
‘若是想反抗,有千万种办法,但像你现在这样,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是最愚蠢的做法。’
是啊,她真是蠢!
她居然还残存着一点可笑的希望,希望她娘能心疼她,回心转意,可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绝食两天,除了让自己头晕眼花,浑身无力以外,还有什么用?她娘根本就不在乎!
她娘不仅不心疼,还打算用这种肮脏下作的手段逼她就范!
‘你若真想改变现状,应该努力抓住一切机会,从泥泞中脱身……’
甘梨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甘桃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脸上的绝望也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
掌柜的说的没错,她真是个傻子!凭什么要为了那些不爱她的人,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她娘要卖她,她偏不让她如愿!
她偏就要好好活着!
甘桃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盘还未来得及撤走的午饭上。她蹒跚着走过去,端起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凉掉的饭菜有些难以下咽,但甘桃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拼命地往嘴里塞。她需要力气,需要力气去想办法,去自救!
吃饱之后,甘桃觉得身上恢复了些力气,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她娘已经铁了心要把她卖给吴家,指望她良心发现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唯一能救她的,大概只有掌柜的了……
想到甘梨,甘桃又想起自己拒绝她的好意,心里一阵懊悔。
掌柜的现在肯定对她失望透顶了,可现在,甘桃根本顾不得不好意思了,她相信,只要掌柜的知道她的处境,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可是,她该怎么联系上掌柜的呢?她被锁在房间里,根本出不去。
甘桃想到了门外守着的两个弟弟,小三和小四。
小三鬼灵精,滑不溜秋的,肯定不会轻易帮她。小四老实巴交,平日里也听她的话,或许可以……
她竖起耳朵听了听,小三似乎去了茅房。好机会!
甘桃赶紧走到门口,轻轻地唤了一声:“小四……”
小四年纪小,只知道大姐因为嫁人的事情生了气,几日都不顾肯搭理他们。
这会儿听到姐姐主动跟他说话,心里高兴极了,立刻跑了过来,隔着门框跟她说话:
“大姐,你是不是饿了,想吃饭?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小四,姐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帮忙。”甘桃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小四看着姐姐苍白的脸和认真的眼神,有些害怕:“姐,娘说了,不能放你出来……”
“我不是让你放我出来!”
甘桃说道:“之前我答应了掌柜的,要帮她绣个东西,如今做不成了,总要告诉她一声吧?
人家帮了我这么多,让她白等着,我心里过意不去。你说是不是?”
好像有点儿道理,小四点了点头,随即又一脸纠结:“可是我也不知道去镇上的路啊。”
“不用你去镇上,你去一趟甘柱媳妇家,她在酒楼做工,你告诉她让她帮我传个话就行了。
你就说,让她告诉掌柜的,上次她要我帮她绣的那个龙凤呈祥被套,我做不成了,让她先找别人吧。你记住了吗?”
小四听到是说什么被套的事情,跟成亲一点儿也不沾边,更是放下了心,爽快的答应下来:“大姐,我这就去!”
反正大姐的房门被锁着,根本跑不出来。
他应了一声,放心的出了门。
而甘桃,她知道锁着门的钥匙多半被母亲带走了,所以根本没想着哄弟弟帮她开锁,她真的只是让小四帮着带话而已。
小四走后,甘桃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她知道甘柱媳妇跟甘梨关系不错,如果她能把消息传给甘梨,甘梨一定会来救她的。
可是转眼,她又患得患失起来。
如今已经是傍晚,就算小四的话传到了,甘柱媳妇也得明天才又再去镇上。经过一晚,万一甘柱媳妇不记得这事儿了呢?
若是她足够幸运,甘柱媳妇顺利的将话带到了,掌柜的又能不能听懂?
甘桃在房间里焦急的走来走去,哪怕知道掌柜的无论如何也得明天才能收到消息,赶来救她。
焦虑中,小四回来了,他敲了敲门,甘桃马上凑了过去。
“小四,话带到了吗?”
小四赶紧点点头,随即想起姐姐似乎看不到,忙贴着门小声的道:
“大姐,你放心吧,你的话我一个字儿不落的带到了,王姐姐答应帮你传话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脆声响起。
“小四!你在干嘛呢!”
屋里,甘桃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要是小四把传话的事说出来,计划就全完了!
屋外,小四吓得浑身一哆嗦。
小三见弟弟神色慌张,眼神越发凌厉,逼近一步,审视着他:
“你是不是又偷溜出去玩了?要是被娘跟哥哥们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小四打了个激灵,到嘴边的话立马拐了个弯儿,连忙否认:
“没、没有!我一直在……一直守在这儿,哪儿也没去!”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偷偷跑出去送信,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小三狐疑地打量着弟弟,又想到他平时老实巴交的模样,应该没胆子撒谎。
“最好是这样!你给我好好看着,我再去喝口水就回来。”
小三转身离开,小四这才偷偷松了口气,用手拍了拍胸口——还好,躲过一劫!
屋里的甘桃也跟着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甘桃见弟弟没有说漏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天快黑的时候,甘桃娘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有酒有肉,比过年还丰盛。
几个儿子一窝蜂似的围了上去,甘桃娘一把将他们拍开:
“去去去,这可是明天招待贵客的!对了,我走之后,你们大姐没闹什么幺蛾子吧?”
老大老二听见,心虚的摇了摇头。
小三往前一步,也不敢跟母亲告状说哥哥们偷溜出去玩了,只说:“大姐起来吃了饭!”
甘桃娘有些惊讶——起来吃饭了?这是想通了?
她特意去了甘桃的房门前,想跟女儿说说话,然而甘桃躺在床上,对她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甘桃娘冷哼一声,看这样子也不像想通了!
管她呢!肯吃饭就行!明天吴公子就来了,她还真担心女儿饿得面黄肌瘦,吴公子会没兴趣。
想到这里,她喜滋滋地去厨房做了一顿饭,照例给甘桃送了一份,随后躲在门外,看见甘桃起来吃了,这才放心地去吃饭。
夜深了,玉溪村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几声狗吠打破宁静。甘桃躺在床上,听着外头传来的声音,心乱如麻。
掌柜的,能明白她的求救信号吗?
她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中,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甘桃却感觉不到一丝希望。
她知道,今天将会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