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福文离开这里,石榴拿着食盒走到屏风后。
舒月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腿,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舒月的脸。
像一只漂亮的落水小花猫,看的石榴心疼极了。
“娘子是不是被吓到了?”
石榴轻声细语的问了句,舒月抬起头,直接伸手抱住她。
“我,我想回家。”
听着舒月颤抖的声音,石榴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娘子先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咱们再回家,好不好?”
“外头又飘雪了,冻着了可是要生病的。”
石榴的语气很是温和,舒月心中的害怕也渐渐被抚平。
舒月点点头,石榴扶着她起来,将那件黑色大氅挂到衣架上。
女娘的目光对上那抹黑色,心中五味杂陈。
她记得很清楚,舒家获罪的那一年,是她及笄过后的两年。
作为舒家最小的女儿,不仅父亲宠爱她,兄长和姐姐都很疼爱她。
舒月从未吃过一天苦头,她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过一辈子。
但困在晏行知别院的那五年。
舒月不仅流干了泪,也被晏行知粉碎了所有希望。
逃跑换来的,是他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
她不喜欢晏行知送来的一切汤药,因为那都是他逼着她,要她留下一个孩子的痕迹。
舒月将头埋进水中,而后探出头来。
上天既然给她重生一次的机会,她一定可以,改变一切。
福文回到东宫后,就去了广泽殿复命。
偌大的殿内,烧红的银丝炭带着几分幽香。
窗外簌簌下着小雪,晏行知正坐在窗边的桌子旁,看着折子。
皇帝这段时日又病了,朝中的政务便交到了晏行知的手中。
今日是去勤政殿见皇帝回来,路过太液池的时候,遇上了舒月。
救人的事情,他当然想自己来,只是这样,会给舒月招惹来麻烦。
所以他才让太监下去救人的。
她身子骨弱,也不知道喝了姜汤有没有好一点。
“殿下,姜汤已经给舒四娘子送去了。”
福文恭敬的说了句,晏行知头也没抬的问道:“她收了?”
听到这句,福文想起舒月奇怪的态度,斟酌了下开口:“舒四娘子的态度好似有些,奇怪。”
此话一出,晏行知握笔的动作一顿,而后抬头看向福文。
福文继续说:“奴才递过去姜汤,四娘子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害怕,还说自己不喝。”
“不过兴许是今日受了惊吓,女娘胆子小,也在所难免。”
只不过,福文觉得舒月的态度,不像是落水被惊住。
反倒是在听到,那姜汤是太子殿下送去的时候,才面露惊慌的。
福文跟了晏行知五年,晏行知被琉国接回来后,福文还从未见过他对什么事情感兴趣。
世人都说太子殿下性情虽冷清,很有陛下年轻时的风范,君子如珩,进退有度。
但福文却知道,太子殿下真正的性子,是隐于这副温和皮囊下的暴戾恣睢,绝情孤冷。
舒四娘子从未见过殿下真正的性子,怎会怕成那副样子?
晏行知换了个坐姿,双腿交叠,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下,面露几分不耐。
害怕他?
若是他没记错,今日才是他见舒月的第一面吧。
他从未对舒月表露过一丝一毫的恶意。
如今的她怎么会,怕他呢?
晏行知半眯了下眸子,身子向后靠了下:“知道了,下去吧。”
福文点头,退出了广泽殿。
窗边的雪落到盆栽上一点,晏行知转头,眸光染上几分烦躁。
他最厌恶温水煮青蛙,可偏偏,舒月最怕他的本性。
此时的舒月已经沐浴完,换了干净的衣裳。
学知馆早已散学,出宫的宫道上除了洒扫的宫人再无其他。
她坐上回舒府的马车,心中满足。
舒京明如今在户部任职,舒月的兄长舒文锦在翰林院供职,二哥舒正礼是皇城司的司定,负责上京城的安危。
至于三姐舒霜玉,去年成了亲,如今是顺宁侯府的侯夫人,姐夫待她也是极好的。
舒月将头靠在马车上,只要她这一次,提醒父亲,避开那桩贪墨案,舒家一定不会重蹈覆辙的。
到了舒府后,舒京明早就听到舒月落水的事情,正急匆匆的要进宫。
忽而,迎面被舒月抱住,听着小女儿哽咽的声音,舒京明的心中更是心疼。
“月月受委屈了。”
“爹。”
舒月抱着舒京明,眼泪止不住的流,不知过了多久才肯松开他。
“爹都听说了,五公主竟然都嚣张跋扈到我女儿面前了,爹明日就参唐柏文一本。”
舒京明愤愤不平的说了句。
晏淑宁的生母贤妃,是参政郎唐柏文的胞妹。
贤妃在宫中受宠,唐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舒月可不想因为这点事情,让舒家被针对。
“爹,没事的,一点小事,我们快进去吧。”
舒月拉着舒京明的手往里走,眼下当务之急,是从学知馆退学。
只要她不再去学知馆,以后自然跟晏淑宁碰不上,更不会再遇到晏行知。
听到舒月要退学,舒京明先是一愣,而后又说:“那以后咱就不去学知馆,爹给月月请夫子来家中。”
舒月点头,弯眸笑起。
等到舒文锦和舒正礼回家,得知这个消息后,说出了和舒京明一样的话。
只不过都被舒月劝住了。
两兄弟还有些不甘心,舒月便说,要是他们敢去参唐柏文,她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们了。
这才把他们哄住。
舒月知道,哥哥们是因为心疼她,可历经一世,舒月更怕,会失去他们。
翌日,舒京明散朝后便去了学知馆找刘夫子。
只是不凑巧,刚好遇到同样来学知馆的晏行知。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舒京明拱手作揖朝着晏行知行礼。
“舒尚书来学知馆所为何事?”
舒京明本以为行完礼后,晏行知会像往常一样,只是颔首示意,而后离开。
却没想到他停下来问了舒京明一句。
“小女也到年岁要议亲了,正巧家中请了教养嬷嬷来,学知馆的课,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
舒京明笑着回了句。
晏行知听到舒京明的话,压下眸中情绪。
“是为了昨日的事情?”
话落,晏行知抬眼看向舒京明。
“昨日的事情,确实是五公主的错,孤已经罚了她禁闭,若是舒四娘子此时退学,外人难免要想,是四娘子心有埋怨。”
“亦或者,对孤的处罚,不满?”
晏行知语气沉稳,却带着几分不悦。
舒月要是退学,他今后想见她一面,难于登天。
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