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
什么也没有了。
瑞文系死了,伊木死了,连许卫都死了。
江临子不知生死,没有了罗林交换,也不知道他能否可以侥幸逃过一劫活下来?
含雪哀伤,肩垂走在柏油路上,柏油路的两侧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上方的天空更是漆黑,连月亮也不见,只有脚下的路略有光亮。
含雪走在这条路上,忽然想哭,涌上的泪憋回,哭给谁看,哭了又能起什么作用,还能回到过去吗,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回到电磁城,瑞文系没有死,伊木没有死,许卫没有死,江临子没有死,一切都如往常,想到这里,她哭了,她蹲身哭泣,把头埋在臂下。
哭过后,心里好受了很多,回到现实,身后的柏油路已收缩消失到近前。
含雪站起,拔腿离开,跑到远处,改走去,柏油路收缩来,她又跑去,再走去,似跟它在玩。
含雪不瘦,有身材,面有祥样,目有坚柔,她一人在昏暗的柏油路上,走走停停,不知何处是归宿?
电磁城还算是个家,可回家的路在哪里,她将去往何处,能否再归来。
……
尽头,终于看见了柏油路的尽头,一团漆黑,似光似雾的东西。
那里是生命的终点吗,她来不及多想,身后的柏油路已消失在了脚后跟,下方是昏暗的万丈深渊。
含雪走进了面前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如盲眼人在行,脚下的路还在,依旧坚硬没有消失,却有一股隐形的力吸附在了她的身后,把她往后拽,她已顾不上隐出电磁枪开启探光查看四周的情况,也许不开启探光是更好的选择,以防暴露自己,她身体前倾,二拳紧握,二腿蹬地,如纤夫拉船,吃力的向前走去,对抗来自向后的吸力。
她不敢作声,咬牙用劲,防止暗中是否有存在的敌人听见。身后的吸力把她往后拽,她用尽全力,屈身往前走,在什么也看不清的视线中,似梦,似在做着一个可怕的梦,看不见敌人,看不见所有,只有自己在黑暗中做着无助的挣扎,努力摆脱来自脑海中的幻真幻虚的危险。
含雪的大汗在流,能否有人来帮我一把,把我从梦中叫醒,将我身后这该死的吸力去除掉,让我回到现实,回到阳光下,安抚一下惊恐的心,再睡去,等醒来时,原来是虚惊一场,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什么也没有失去,没有失去工作,没有失去可爱的人,没有失去自由。
一切都如往常。
含雪上气不接下气,看见了光亮,哎,原来是我的头探出了这黑暗,哦,是的,是我的头探出了黑暗,看见了光亮,不是我在黑暗中看见了光亮。
含雪用尽最后一点劲,把所有的身体从黑暗中拔出,处在了光亮下,那吸力消失。
含雪转身,后退两步,看刚刚走出的黑暗,这黑暗似堵墙,立在眼前。抬头看去,是夜色下的天空,与面前的这堵黑墙,泾渭分明。
好奇怪的黑暗,不是雾,不是夜,是至暗的光。
含雪转身看身后,一方空地,四面黑光墙,左上有一间房,右下有一杆路灯,相对而立,房有光照,路灯有光照,在夜色下,显得必要又合理,但也有几分诡异。
含雪踌躇,四面黑光墙围出的正方形空地上,她站在这边,房和路灯在左右两边,仰脖看对面的黑光墙,越过墙头,后方有光照,顿有所思,速看左右两边,黑光墙后方皆有光照,再看身后的黑光墙,墙后也有光照。
含雪纳闷,自己刚才明明走过的是一段漫长的黑暗,现在为什么出现了光亮。是走出黑暗后,发生的变化?
这里是外太空的监狱吗?
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关在了这里?
那间房就是我的号房?
含雪怅想,无奈笑笑。
路灯下面,忽然闪现出了一个人,不魁梧但也不瘦弱。
含雪吃惊,凭空出现?对,没有看错,是凭空出现。
那人站在那里,身体略倾,侧头向这边看来。
含雪下意识的将手搁至腰间,太空警察?来抓我的?我可没有犯罪,准备从腰间的衣中隐出电磁枪,又见那人一身休闲衣,脚下一双运动鞋,两手空空,关键是看这边,却视含雪如无物,没看见那般。
那人正身,起脚朝对面的房走去。
含雪的手从腰间慢放下,看那人从她的正前方走过,看那人走向房,看那人忽然在房前消失。
消失了!
凭空消失了!
含雪向右侧头看路灯,向左侧头看房,正看路灯与房之间的这段空地。
含雪抬手摸脖,这是…
含雪愣在原地,隔了大约两三分钟的样子,那人忽然再次出现在路灯下方,对,凭空出现,依然是侧头看这边,依然视含雪如无物,依然朝房走去,依然将到房前又消失。
含雪抱臂,那人是投射的影子吗?
如果是,那自己又算什么?
含雪望夜空,我是研究的对象?
含雪苦涩笑笑,都是什么和什么,是我在胡思乱想,是我在怡情妄念。
含雪环顾,在路灯下方忽瞥见了一物,原来路灯的侧旁还立着一站牌。
含雪走去,不管他是什么和什么,是该打破僵局,上前交流交流了。
含雪来到路灯下,看站牌:1路公交。
含雪若有所思,那人忽然再次闪现,出现在路灯下,不,应该是出现在1路公交的站牌旁。
那人看见近在眼前的含雪,楞住,视线在含雪的脸上停留两三秒,蹦出似一见钟情的滞表,忽就是被抓包式的把视线慌忙移开,因为含雪也在看他。
含雪看清了这人的面,青秀腼腆带着稚气,是位青年。
青年略倾身,绕过含雪,侧头看他两次出现同看的那一方向。
含雪好奇,他在看什么,同看去,什么也没有啊,除了那堵黑光墙之外,什么也没有。
青年正身,起脚朝对面的房走去。
含雪正身,向房看去,先前是侧看,这次是正看,呼,房是一间小平房,有门框无门扇,有窗框无窗扇,通过门洞与窗洞看去,房内空荡荡,无一物,只有一盏亮点挂在房顶。
青年脚步沉缓,悠悠走去,在房前迟钝片刻,然后就是再次消失。
含雪摸头,摸不着头脑,青年一次次出现,一次次消失,在做着同样一件事:走过站牌与房的这段路。
含雪望天,研究我?我先研究研究这位青年再说。
含雪手环亮,手环上出现计时器,等待中,青年如约再次出现在站牌旁,含雪心念动,手环上的计时器开始计时。
青年再次看见含雪,脸有惊喜,却是不敢在像第一次看见含雪时那样失神看,视线忙移开,又是略倾身,侧头看去,不知在他的眼中看见的是什么?
含雪抬手冲青年打招呼:“嗨,你好。”
青年的脸红了,笑笑说:“你好。”
红着脸,滞涩又说:“我们昨天见过。”
“昨天!”含雪吃惊,口晃:“是昨天吗?”
青年愣愣,点头:“是啊。”
手指含雪脚下的地面说:“你昨天就站在这里。”
含雪翘眉,既然是研究,那就顺着你,点头说:“是是,我昨天是站在这里。”
青年紧张,似被人绑着那样缰身站立:“有什么事情吗?”
含雪点头:“有。”
抬手指向青年每次出现都要侧头看去的方向,即二人的左侧:“你刚才在看什么?”
青年迟疑片刻,笑说:“车啊。”
含雪皱眉,鼻头往上翘:“车?”
侧头看去,除了尽头的黑光墙,在黑光墙与脚下的这段路上,空荡荡,哪里有车?
青年看含雪似有不解,追加又说:“过马路当然要看过往的行车啦。”
含雪彻底懵掉。
青年见含雪呆在原地,笑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含雪摇头,青年原来是在看车,他把这里到黑光墙的空路看成了车水马龙的长条马路,难怪自己先前站在那里时,他视我如无物,应该是‘距离太远’,没有看见。
青年:“那我走了。”
含雪点头,青年的脑颅里是不是被人装了什么东西,从而产生了视幻。还是…是自己的脑颅里被人装了什么东西,产生的视幻。
含雪回神,想问青年去哪里,却见青年已消失在对面的房前,心念速动,手环上的计时器停止计时:300秒。
卡妙跳过,计时器重新开始计时。
120秒,青年再次出现在站牌旁。
120秒,二分钟,青年消失与出现的间隔时间。
300秒,五分钟,青年出现与消失的存在时间。
时间不等人。
含雪速问青年:“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去往何处?”
问清楚来龙去脉,好对你对症下药。
青年再次见到含雪,先是笑笑,然后是茫然:“我上个月在这里见过你。”
含雪的脑腔要炸了,上个月?几分钟前还是昨天,现在就是上个月了?难道青年和自己处在不同的时间维度上?
青年歪头:“你是派出所的民警吗?还是社区的工作人员?为什么要问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含雪摆手:“我不是···”
点手:“我是。”
青年顿顿,一脸怀疑:“民警出勤,要穿警服,且还要两人以上。你是社区的工作人员?”
含雪点头:“对对。”
青年抿下唇,勉强笑笑:“有相关的工作证明吗,社区一般都是入户或者直接打电话。没有···”
没有把人拦在大马路上问这问那的,青年未说出口。
含雪咦口,接不上话来。
青年笑笑,又说:“我叫文七九,刚从单位下班回来,现在要回家。我家的地址和单位,就,不大方便告诉你了,因为···”
因为现在的骗子很多,文七九未说出口。
含雪皱眉:“下班回来?”
文七九点头。
含雪想到什么,转头看身后,手指身后的站牌:“乘坐1路公交?”
文七九点头。
含雪畅想,文七九在单位忙碌一天,挤上拥挤的公交车,全是他脑海中虚假的幻影,出现在这里的他,才是真实的他,还是忙碌的一天,拥挤的公交车,是真实的,而出现在这里的他,历经短短的五分钟,只是他脑海中的一段记忆深刻的投射影像?
如果是这样,那现在的自己又算怎么一回事,闯入了文七九的梦境?走入了文七九的脑海?
文七九:“你叫什么名字?”
含雪的目光散在前方,骇想中,神游:“我是含雪。”
文七九见含雪的视线看在别处,没有再继续交流下去的意思,瘪了瘪嘴,离开。
文七九走向了对面的房,再次消失在那里。
含雪用巴掌拍拍自己的脸颊,应该把他叫醒,把他拉回现实,对,是应该这样做,于己于他,都有利。
文七九再次出现在1路公交的站牌旁。
文七九又见含雪:“我记得你。”
含雪抬眉:“当然,我们已经见过好几次面了。”
文七九慢点头:“是,应该是去年还是前年,我们在这里见过。”
含雪倒抽口气,后仰身看他,再不把你叫醒,下次出现,你就该把我忘记了。
文七九忽又说:“你叫含雪。”
含雪露笑:“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文七九点头:“记得。”
含雪忽然抬手伸去,在文七九的眼前打响指:“醒来。”
文七九向后闪了闪:“你这是···”
含雪见他未出现反常,轻摆下头,算了,这招看来不灵。
含雪把手摊向四周:“你不觉的这里很怪,很诡异吗,其实在你眼中看到的东西,未必就是真实存在的,也许只是别人在你的眼球上覆了一层,类似播放器的东西,你看到的现实只是一幕幕连续不断的影像而已。”
含雪觉得自己都不信,抱臂摸脖,耸肩:“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文七九拧眉看含雪,那表情的感觉就像是在问,面前的这位姑娘是从疯人院里出来的吗?
文七九笑着点头说:“是啊,人生就像一场梦。”
含雪未得到期待的答案,长吐口气,松身,挠头,怎样才能使你不再消失呢?
文七九似躲瘟神,侧身绕着含雪走去,摆手滞笑:“再见。”
文七九走向了对面的房。
含雪起脚跟去,伸手抓住了文七九的胳膊:“你先别走。”
文七九转头慌问:“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含雪顿了顿说:“没有,只需要你和我在这里站···”
抬另一手看眼手环上的计时:“站两分钟,站两分钟就好。”
文七九看眼含雪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我还要回家,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含雪摇头:“两分钟,和我在这里站两分钟就好。”
文七九皱眉:“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和你在这里站两分钟?”
含雪眼珠子转转,眯眼笑说:“两分钟后有惊喜给你。”
她越是这样,文七九越是感到害怕,曲臂要挣脱含雪的手。
含雪无奈,一个擒拿,将他制服于地下。
文七九趴在地上,二手被反剪于背部,冲压在身上的含雪说:“看你是女孩子,我才没有使力气,你快松开我,不然我反击了。”
含雪的二手紧扳他的两腕,单膝压在他的背腰:“对不起了,现在还不能松开你,等你不再消失,回到现实,我再跟你道歉。”
文七九身体用力,咿呀呀,被内扳住的手腕传来剧痛,越用力越痛,腰部也被压的牢实,用不上力,应该是他的力气没含雪的力气大,哭丧威胁:“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你再不松手,我可就要报警了。”
含雪的视线盯在手环的计时上:“你先忍耐片刻,马上就好。”
300秒,五分钟计时到,文七九的身体开始出现虚影,忽忽闪闪,含雪紧握他的手腕,试图不让他消失,或是他消失,把她也带走。
若这里是现实,当可解救文七九,若这里不是,当可解救含雪。
含雪期盼看手中的文七九,他的虚影连闪不止,越来越虚,消失。
含雪抓了一个空手,气馁坐地,文七九还是消失了,也没有把自己从这里带离。
含雪望夜空,看四面的黑光高墙,看立在那里的路灯,看路灯对面的房,何去何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