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的圣旨是在距离那日第三天下的。
当圣旨在宫内外沸沸扬扬传开的时候,素心第一时间就跑来向沈念容恭贺。
“公主大喜,您和南羽使节的事成了,现在满皇宫都在喜气洋洋的恭贺你呢...”
沈念容正在用早膳,听到这句话,手里端着的汤险些洒出来。
“小心烫着。”张婶连忙拿过她手里的汤。
这时,沈念容站起了身,目光直直的看向素心,“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伴随着她问音落,太监尖细的声音从门口由远及近的传来,“圣旨到。”
屋内一行人连忙跪下,见沈念容还呆呆的站着,张婶立即将她也拉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安公主,朕之长女,乃贵妃蓉氏所出,身份尊崇,聪慧机敏,深得朕心。然公主现已二十一岁,正值婚嫁之龄。朕为其觅得良配。闻南羽使节德才兼备、风度翩翩,且尚未娶妻,又与公主情投意合。为成美事,特将永安公主下嫁南羽使节,先颁赐婚诏令,成婚日期另行选定,宣告天下,使众人皆知。钦此。】
“永安公主大喜,快接旨吧?”
崔公公见自己颁发完圣旨好一会儿,跪在面前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就仿佛瞬间被什么吸走了灵魂,他忍不住提醒。
沈念容目光凝固,心里有一股恨意正在以压制不住的势头疯涨....
凭什么?
这些人凭什么?
二十几年对自己的死活不闻不问,现在却又打着父母的名义,横插一脚她的婚姻,甚至连问都不愿意问自己。
她一股逆血涌上心头,抬眸对着崔公公冷冷道,“我不嫁!”
崔公公被她冰碴子一般愤恨的眼眸吓了一跳,记忆中这个公主柔柔弱弱,闭门不出,是个温顺乖巧的,可她竟然敢抗旨?
崔公公面色由白转绿,眼底已是很不高兴,但他清楚的明白此女在皇帝贵妃心中的份量,那绝非是一个普通的公主能比的。
能找回这个女儿,皇帝和蓉贵妃脸上的喜悦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便放缓了神情,忍不住温声提醒,“公主,此桩婚事是圣上知晓你和南使节两情相悦,才特意下的告令,您可千万不可辜负圣上的一片好心呀。”
她和南羽两情相悦?
一定是南羽对他们说了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
沈念容顾不得崔公公还站在这里,刷的起身,提着裙摆就要出门去。
刚走到门口,皇帝和蓉贵妃并肩朝她寝宫走来,看到她脸色灰败,眉眼间笼着骇人怒气,蓉贵妃不解的走近她。
“知知,谁惹你生气了?”
记忆中,沈念容端庄持重,性子乖巧,情绪内敛,脸上从不会出现这种肉眼可见的怒气。
沈念容看着眼前尊贵如神只的两个人,还有周围的一众侍卫仆从,她紧紧的攥紧指尖,指甲镶嵌进肉里,才遏制了自己想要不管不顾,歇斯底里发火的冲动。
她对着蓉贵妃微微退后半步,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随即头埋在地上。
“皇上,贵妃娘娘,小女与南使节只是萍水相逢过,并未有男女之情,小女不想不愿也不会嫁他,还请您们收回成命。”
这句话不由把蓉贵妃惊的睁大了眸,“知知,你不想嫁给南羽,那你想嫁给谁?”
沈念容深吸一口气,却是没有抬头,“小女没有想嫁之人,余生只想一个人过。”
“胡闹!”
明帝看着她匍匐在地的身子,心念微动了下,还是蹲下身子,将她扶了起来。
“知知,你是公主,都过了一月,你还没接受吗?”
他看着面色冰冷的她道,“我们是你的父亲母亲,就算你不想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父皇将南羽配给你,并不仅仅是冲动下的决定,是经过了多方考虑,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
“是啊,知知,南羽他人品好,性格开朗,长相也是没得挑,他又默默守护了你两年,有他照顾你我们才能放心,而且,你现在是公主,身为公主,身上就会多很多无法避免的责任,我和你父皇也是怕有朝一日你会受委屈.....”
“这个公主是我想当的吗?”
沈念容没忍住插话打断了她,“如果做你们的女儿,就是失去自由,失去选择的能力,那我宁愿不做!”
“知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今日如此反常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江以墨?”蓉贵妃面色正了正。
南羽告诉过她,江以墨和离后一直对沈念容纠缠不清,在热河更是以死逼迫,以求沈念容原谅他。
沈念容不愿成婚,逃避生活,说白了就是想为江以墨那个负心汉守寡!
她女儿就是太单纯了,才会被同一个男人骗两次,她绝不会让她在错误的道路上一意孤行下去。
“知知,江以墨曾经三心二意,休弃了你,现在他死了,还想将你也拖入地狱,这样阴魂不散的男人,娘亲决不允许,你还念着他,想着他,一辈子都要为他守寡!”
听到她这样辱骂,沈念容的心瞬间碎成了八瓣,许久,才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扯唇讽笑道,“他死了....是为了救我才会死的,你们为什么还要恶言恶语一个死人?”
见她说话间,面色一片死灰,眼底的倔强恨意,如潮水一般猛增。
看着他们的神情,分明没有半点亲情,反而满是幽怨。
明帝心痛的闭了闭眼,随即道,“赐婚旨意已下,再不可更改,不过朕不会逼着你们立即成婚,你和南羽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培养感情,哪怕你需要一辈子,朕都可以给你。”
反正他本意只是让外界知道沈念容有个未婚夫婿,打消他国和亲的念头,而南羽又对沈念容一片痴心,他才想成全。
如果沈念容真的不爱南羽,他也不会强迫他们成婚。
还是那句话,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事在人为,一切都留给时间慢慢验证。
“素心,带公主进去歇息,伺候好她。”
“遵命,皇上。”
*
日暮时分,皇宫的檐廊被余晖浸染得一片金黄,仿若一条静卧于天地之间的金色长龙,散发着庄重而威严的气息。
“听说啊,咱们圣上遗失二十载的亲女儿,曾经竟然是个仵作,万万想不到,她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能干男人都干不了的事呢...”
“那当然,虎父无犬女,这位来自民间的公主可是一身的本事,怪不得那么得皇上欢心,连自己婚姻大事都可以自己做主。”
“谁说不是呢,听说她和南使节在湖州就互生了情愫,两人互帮互助,情投意合,这下一飞黄腾达,迫不及待就求圣上赐婚,圣上想都没想就应允了。”
“我前些日还在后花园远远看到过两人在一起听戏呢,郎才女貌,你侬我侬,别提有多登对了,哈哈哈哈...”
“......”
此时,宫门口的石狮子后面掩着一辆马车,马车前一袭青色锦裳的男子临风而立,丰姿如玉,静静听着下朝大臣们三三两两的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