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波闻言一愣，他疑惑的问道：“啥意思？我这夸人还夸出毛病来了？”

    他自认为对于这个北辰的评价已经很高了，怎么听自己老友的意思是他夸的还不到位？

    谭凛当然听出了周波的不满，只是在说完那句话后他便又陷入了沉默，目光仍然盯着刚刚叶萧演戏的那个布景，久久没有回过神，似乎还在琢磨着之前叶萧和王冕的那场对手戏的所有细节。

    周波见谭凛并没有搭理自己，反而一脸的严肃，顿时没有好气的说道：“你这家伙是不是太护着余华找的这小子了？还想让我怎么说？说这小子和老王的较量丝毫不落下风？还是说这小子稳压了他一筹？护孩子也得有个限度不是？再说事情不是按照之前想好的在发展吗？这个北辰经过这场戏估计也没有哪个演员再去挑他的毛病了，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再说真把这小子捧到太高的位置上对于他来说反而不是件好事，我是觉得现在这个度把握的就挺好的。”

    谭凛似乎终于感受到了周波的不满，不过他倒是没有丝毫要为之前说的话解释的意思，而是突然问道：“你真的看明白这个北辰的表演了？”

    周波气急，这话说的，他是瞎子不成吗！他指着一旁的显示屏说道：“当然！我从头看到尾，看的很细致，就连他的面部表情我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不知道这谭凛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说出这么一句话，这不明摆着说自己是睁眼瞎吗？他和谭凛的关系很要好，但是并不代表他俩之间不会产生分歧，与此正相反，他们经常会为了剧本和演员的事争吵，而谭凛总抓着一个点不放，那就是一直认为周波缺乏对于拍戏的理解，说白了就是看不懂演员的表演。

    对于这件事他其实是不认同的，毕竟术业有专攻，我一个编剧那么懂表演干什么？那要你这个导演还有什么用？当摆设吗？

    不过他近来他也渐渐开始理解谭凛的看法，作为编剧如果更能懂表演，那么写出来的剧本才会更加的合理，让演员更好的驾驭，而这样也会大大缩短他在拍戏过程中因为剧本与演员之间的冲突而修改剧本的时间。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最近经常出现在片场，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是偶尔到片场报到。

    只是理解归理解，可谭凛现在展现出来的态度却让他有些不乐意了，你说我看不明白那些老戏骨的表演也就算了，怎么现在都开始怀疑他连一个新人的表演都看不懂？这是在拐着弯儿的骂他不懂戏？

    谭凛根本不知道只是自己的一句话就让周波产生这么多的念头，不过周波的话却让他不由得挑了挑眉，似乎是想考校周波，他突然开口说道：“那我问你这出戏一开始北辰踉跄的那几步是怎么回事？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在你写的剧本里是没有的，是这小子自己加上去的。”

    周波闻言一愣，不过毕竟身为编剧他的反应也挺快的，开口回答道：“我知道你在问什么，不就是想说这小子功课做的很足嘛！古代人的穿着衣襟都比较长，奔跑时自然有绊倒的可能，这小子想通过这一幕将郭舍仁急切的心情表现出来！”

    他知道谭凛是在考验他，看他是不是能看懂这个年轻人的表演，可还是那句话，这老谭是有多瞧不起他，连一个新人的表演都看不明白？

    周波承认这小子是花了心思的，也准备的很充分，就光看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这小子演的不差，起码不是那种对于演戏十分敷衍的新人！

    可谭凛听完却露出一抹冷笑，随即说道：“我以前还真没说错你，你以为这几步就只是这么简单？就算能解释了之后的踉跄，那之前那古怪的跑步姿势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波不明白谭凛在说什么，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缘由？他不解的问道：“不也是因为这衣襟太长的事？或者是道具服装不合身？”

    谭凛无语，他似乎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不过转念一想也许这也是一个教育周波的好机会，让这个好友对于现场更加上心，于是他再次开口提醒道：“古代的人会想不到这一点，他们设计的衣服就从来没有限制穿着者奔跑这一说，他们想要奔跑只要撩起衣襟大步迈出去就好了，你别忘了北辰在一开始就有将衣襟提起来的动作。”

    周波疑惑，这谭凛的意思是刚刚郭舍仁那奇怪的步伐和衣服没关系，而是他自己不想大步奔跑？可这和他剧本里对于郭舍仁的设定不符啊！这事儿牵扯到太子，现在郭舍仁的一切都是太子带来的，一旦太子受苦他必定会跟着遭殃，他有什么理由不跑快一点呢！

    谭凛见周波还是不明白，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继续提点道：“你再想想郭舍仁的身份，以及他的性格！”

    身份？性格？突然周波眼前一亮，只是随后他看向谭凛的表情有些古怪，试探性的说道：“老谭，你是不是想多了？”

    谭凛闻言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他还真希望自己是想多了，只是后面的那一幕幕......

    周波终于明白过来谭凛到底想说什么，这郭舍仁出现时就将衣襟提了起来，所以衣服对他的行动构不成任何的阻碍，那他那么奇怪的步伐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自己不想跑，准确的说不想迈大步跑。

    这似乎并不符合此刻郭舍仁的反应，但是如果带入郭舍仁的身份，以及他的性格，其实这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郭舍仁是倡优不假，但是和那些普通的倡优不同，他既然会被武帝选中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换句话说他不是普通的倡优。

    而写剧本的周波也深知自己笔下郭舍仁这个角色骨子里其实是有些自卑或者说是十分敏感的，虽然生活所迫使他成为了倡优，但是他打从心底里厌恶这个身份，没有人想一天到晚的摇尾乞怜，只是在武帝面前他不得不这样做。

    再带入这个角色，就会发现郭舍仁不愿奔跑是因为就像刘郄所说，皇宫里奔跑是大不敬，可这大不敬的前提是这样的行为本身就不够“雅”，只有奴才们才会遇事匆匆忙忙。

    而不愿低人一等的郭舍仁自然要时刻维持着他的“骄傲”，根本不愿放下身段，像个奴才一样肆无忌惮的奔跑，可因为是太子的事情紧急又逼得他不得不跑，这才让他的步伐看着那般的古怪，而后更是因此而跌倒。

    想到这儿周波脸上流露出一抹惊愕，可看着谭凛的表情，他知道老友没和他开玩笑，真不是他想多了。

    他现在总算有些理解谭凛之前说的，好像自己还真没看懂刚刚那小子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