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这两座大山，事情就简单多了。

    明漪要赶回泰丰去陪谢清意，顺便和中洲进行下一步和谈。

    玉淮之不知道为什么，选择留在南洲做驻外大使。

    明漪自然是乐意的，毕竟自己跟他的接触比跟其他人要多得多，了解也多。

    在回城的前夜。

    她匆匆地回了一趟军政楼。

    罗起从地州上匆忙赶回来，一路上风尘仆仆。帕玛十三城，一周内换了四个军官。

    帕玛如果不是罗起坐镇，那么光内乱就够她焦头烂额。

    军政楼的灯光略显昏黄，给整个空间蒙上了一层压抑的氛围。

    谢清意去泰丰的事情，明漪没有再问。

    她知道罗起一定是实在腾不开手才会让谢清意去。

    罗起把这一段时间以来整理好的所有军务都交接给明漪。

    难得有一次两人见面没有面红耳赤地掐架。

    明漪让人把东西收好，脸上满是急切，想要立刻启程回泰丰。

    罗起却在这时叫住她。

    “小姐！”

    明漪转身，眉头微皱。

    “以后别这么叫我，叫名字吧！”她说，神色有些无奈。

    “ 你要回泰丰了吗？”

    明漪点点头说道：“和中州还没有谈拢，我得赶回去，不能拖太久。”她的眼神中透着焦虑，不停地看着手表。

    窗外的风呼呼地吹着，吹得窗户啪啪作响。

    罗起取下了头上的军帽走过来，朝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满是愧疚。

    “对不起！谢清意，是我调度无能…”

    明漪心中一痛，却只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拍拍他的肩膀：

    “不怪你，你不说他也会自己过去。”明漪向他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可自己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副官来通知船已经备好，马上就能启程。

    明漪接过他手里的军帽，重新戴回到他头上。

    “帕马交给你，我得走了。”

    她释然地笑了笑，可那笑容却十分勉强。

    转身的瞬间却又被罗起叫住。

    “漪漪姐！”他突然这么叫她。

    明漪想起来，上次他这么叫的时候，还是穿开裆裤的年纪。

    “大哥那边有消息传过来，我一直没和你说。”明漪还没踏出大门，就顿住了脚步。

    大哥和若若一直在 d 国养伤。

    这两年来一有空就会联系，只不过后来南洲内战打得太激烈，通讯受了影响，所以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少。

    明漪一直想着等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就去 d 国看他们。

    奈何天不遂人愿，事情拖了一天又一天。

    “什么消息？”明漪匆匆走到他面前问道，眼中满是急切与担忧。

    罗起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表情十分痛苦。

    他也是上个星期通信工程部把整个南洲的网重新修复以后才收到的消息。

    罗起眼圈突然泛红，声音开始不自觉地颤抖：“d 国传来消息说，大哥的身体不是很乐观，他想最后再见你一面。还有若若姐…”

    “ 你说什么？”明漪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什么叫最后再见我一面。”她的声音颤抖着，上前拉住他。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似乎很严重，我原本已经要自己启程去d了，刚好你回来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不跟我说跟谁说？你们怎么都这样，一个两个的把我当外人了，小事不问，大事不说，是想让我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她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然而时间等不到她留在原地哽咽。

    一个又一个的打击接踵而至，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用力地扶着旁边的木雕花的谈判椅子，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隔了十几秒，才吩咐站在门口的副官。

    “重新安排，立刻启程去 d 国。”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是！”副官敬完礼后走了。

    明漪把之前整理好的文件拿出来又还给罗起。

    “把东西送到苏司令手里，让她先拖住中洲那边的人。”

    罗起接过东西，也敬了一个军礼。

    他迅速地去完成明漪交代的事情。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明漪一个人。

    她终于泄下气来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

    整个空间里静得只听得到她的心跳声。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从选择走上这条路开始，每一步都是这么的艰难。

    除了枪林弹雨、腥风血雨，还有无数个随机事件，一不小心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幸好她的肩膀不算单薄，不然明漪真怕自己有一天扛不住。

    ……

    飞机上，她已经把事情的预期料想到最低最糟糕的地步。

    但真正见到了、面对着，却还是如同一根飞来的利剑，轻轻松松就戳破她的伪装和软甲。

    来接她的人里没有一个熟悉的。

    都是荀云礼安排的。

    明漪连欧阳缙都没有联系上，就直接跟着他们来了医院里。

    说是医院，其实更像是一家高级的私人疗养院，周围绿树成荫，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那疗养院的大门紧闭，门口的保安神色严肃。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

    从落地到现在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明漪没有见到若若，也没有看到荀云礼，她的心沉到了谷底，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明漪跟着医生匆匆走进医院。

    这座医院的氛围静谧而压抑。大厅里人来人往，却都面色凝重，脚步声和低声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心头愈发沉重。

    乘上电梯来到顶楼，通往病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白色的墙壁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刺眼，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刺激着她的鼻腔。

    医生带她换完了无菌防护服，才来到了病房前。

    房门紧闭，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她与哥哥。

    她深吸一口气，在医生的带领下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一排排医疗仪器发出的微弱光芒和有节奏的声响，在此刻却显得如此残酷。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地上，却无法带来丝毫温暖。

    明漪再一次看到自己最在乎的人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场景。

    不同的是，这次她可以进到里面。

    明暨白躺在床上，周围有七八台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仿佛在倒计时。

    明漪在医生的指导下缓缓地靠近。

    他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在进病房以前，明漪已经问过医生了。

    明暨白现在还有一口气吊着。

    从两年前她离开起，明若和团队夜以继日地研究能治好他的药，然后把自己也拖垮了。

    现在还在昏迷中，已经一个星期了，荀云礼一直守着她。

    若若不是生病，是先天的不足之症，做什么都好像比别人气短一截，抵抗力也很弱。

    明漪从书里看到，双胞胎一方生命力过于旺盛，就会吸食另一个的养分活着。

    她一直觉得是自己让若若变成这样的。

    明暨白的情况比她还严重。

    其实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终究会死，所以如果明漪不找过来，他大概会悄悄死在某个角落。

    明漪那时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没有注意到那么多的漏洞百出的地方。

    她慢慢靠近，看到哥哥躺在床上，胸膛插着两根管子，模拟心脏跳动。

    她看到他袒露在外的皮肤像是变异一样，黑硬如树皮。

    医生说是感染了某种毒，目前世界上没有先例，所以研究了这么久都没有进展。

    感染的人一开始是四肢僵化，然后蔓延到内脏全身，最后像枯树一样变得彻底失去生机。

    明漪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却被厚厚的防护服给阻挡住，她感受不到那皮肤的触感，却能感受到自己钻心的痛。

    眼泪在防护面具下无声地流出，很快雾气就弥漫，模糊了眼前的防护镜，她只能憋回去。

    明明是自己最亲的人啊，再见就到了只能站着看他一眼这种地步了呢？

    床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头动了一下。他的脖颈以下已经全部木化，只剩大脑血管和隔开的心脏还在运作。

    明漪立马俯下身来。

    明暨白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那滴泪仿佛是他最后的不甘与不舍。

    明漪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哥哥”细碎而厚重的声音从防护服里传出来，带着无尽的悲痛。

    她自己都听不太清。

    不知道明暨白还能不能听到。

    他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此刻，明漪再也忍不住，眼泪在面具下像决堤一样地下落，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哥哥，哥哥……”

    脑电波突然频繁地跳动。

    滴——滴——

    机器里传来几声尖锐的报警。

    医生们迅速地冲进来进行维护，明漪不得不退到一边。

    她的心痛到仿佛要碎裂开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千万把利刃在切割着她的心肺。

    只能在角落里紧紧地捂住胸口，看着他们忙碌的动作，承受着这剥皮抽筋的痛。

    明漪眼神空洞地望着病床上的哥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她的嘴唇颤抖着，不停的在祈祷和呢喃，却又被无尽的痛苦哽在了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