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活的这个城市，有一种古老的营生至今还存在，那就是入殓师。
所谓入殓师，就是为死人化妆的人。
入殓师这行，男女都可以做，但女的居多。
这行不好做，除了工钱少之外，还因为常和死人打交道，很不吉利。
这年头，没人愿意和死人打交道，除了我师父。
我师父姓柳，是个女的，四十多岁，长得并不漂亮，但很会打扮，风韵犹存。
师父的入殓技术很好，在我们当地很有名，附近一旦有人死了，都会请她去化妆。
师父化妆很特别，从不用现代的化妆品，而是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蛇胆、蜈蚣血、公鸡冠等等。
这些东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很臭，而且越臭效果越好。
小时候，我常问师父，为什么死人还要化妆？
师父说，人死了，灵魂还在，化妆是给死人的灵魂看的，让死人走得体面一点。
我问师父，死人真的能看见吗？
师父说，当然，有些死人死得不甘心，灵魂会一直留在阳间，如果走得时候不漂亮，他们会一直缠着你。
我吓得一哆嗦，赶紧问师父，师父，那你见过鬼吗？
师父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说见过。
我忙问师父，鬼长啥样？
师父说，很丑，很吓人。
我说，那你还天天和死人打交道？
师父说，因为我有这个本事，能送他们上路。
我问师父，你送他们上路，他们就不会缠着你了吗？
师父说，当然不会，因为我给死人化妆，不仅是为了让他们走得体面，还是为了掩盖他们生前的一些秘密。
我问师父，什么秘密？
师父说，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
于是，我就天天盼着自己长大，希望师父早点告诉我这个秘密。
可我一直长不大，师父也一直没告诉我。
直到三年前的一天，师父突然说，阿东，你长大了，有些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了。
那天，师父接了一个活儿，邻村一个姓赵的老太太死了，请她去化妆。
师父带上我，很快就到了赵家。
赵老太太的尸体停在堂屋里，脸上盖着一张白纸。
师父走过去，掀开白纸，看了一眼赵老太太的脸，叹了口气。
我问师父，怎么了？
师父说，这老太太死得不甘心啊。
我说，你怎么知道？
师父说，你看她的眼睛，虽然闭上了，但眼球还在动，说明灵魂没走，还在阳间徘徊。
我吓了一跳，忙问师父，那怎么办？
师父说，别怕，有我在。
说完，师父从包里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开始给赵老太太化妆。
师父化得很仔细，每一笔都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创作一幅画。
不一会儿，赵老太太的脸就变得红润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师父真是厉害，死人都能化得这么漂亮。
化完妆后，师父又拿出一张黄符，贴在赵老太太的额头上，嘴里念念有词。
念完后，师父说，好了，送她上路吧。
说完，师父让我拿起一根香，点燃后插在赵老太太的棺材前。
我刚插上香，突然一阵风吹过，把香吹灭了。
我吓了一跳，忙看师父。
师父的脸色也很难看，说，这老太太的怨念很深，不想走啊。
我说，那怎么办？
师父说，只能再试一次。
说完，师父又拿出一张黄符，贴在赵老太太的嘴巴上，然后让我重新点香。
这次，香没灭，而是越烧越旺。
师父说，行了，她走了。
说完，师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突然，赵老太太的儿子赵大勇跑过来，一把拉住师父，说，柳师傅，我妈死得惨啊，你一定要帮她报仇啊！
师父问，怎么回事？
赵大勇说，我妈是被我媳妇害死的！
原来，赵老太太的媳妇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在家里说一不二，把赵大勇管得死死的。
赵老太太看不过去，就经常和媳妇吵架。
媳妇一生气，就经常虐待赵老太太，不给她饭吃，还打她骂她。
赵老太太年老体弱，哪里受得了这个，不久就病倒了。
媳妇见状，不仅不给她治病，还把她赶到柴房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昨天晚上，赵老太太在柴房里咽了气。
赵大勇说，我妈死得这么惨，你一定要帮她报仇啊！
师父说，报仇的事，我不能帮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你媳妇会有报应的。
赵大勇说，报应？什么报应？
师父说，你回去看看你妈的脸就知道了。
赵大勇疑惑地回到堂屋，掀开棺材盖，看了一眼赵老太太的脸，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看到赵老太太的脸变得极其恐怖，七窍流血，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在诉说着生前的痛苦和冤屈。
赵大勇爬起来，跪在师父面前，不停地磕头，说，柳师傅，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
师父说，你起来吧，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师父拉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赵家。
路上，我问师父，你刚才对赵大勇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师父说，我给赵老太太化的妆，叫死人妆，能让她在阴间告状，告诉阎王她的死因和凶手。
我说，那赵大勇的媳妇真会有报应吗？
师父说，当然，阎王会派小鬼去勾她的魂，让她下去陪赵老太太。
我说，那赵大勇呢？
师父说，他也有报应，只不过不是现在。
我问师父，他的报应是什么？
师父说，等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一个月后，赵大勇的媳妇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全身溃烂，奇痒难忍，整天在床上打滚，叫得撕心裂肺。
找了很多医生都治不好，最后活活痒死了。
赵大勇的媳妇死后，赵大勇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神情恍惚，胡言乱语，嘴里不停地喊着“妈，我错了，我错了”。
没多久，赵大勇也死了，死因不明，有人说是自杀，有人说是被鬼吓死的。
赵大勇死后，村里人都说，这是赵老太太的鬼魂回来报仇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心里有些害怕，也有些好奇。
我问师父，赵老太太的鬼魂真的回来报仇了吗？
师父说，不知道，也许吧。
我说，那你当时说的话，是骗赵大勇的吗？
师父说，不是骗他，是给他一个希望，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我说，那他最后还是死了啊。
师父说，那是他的命，谁也改变不了。
我沉默了，心里有些难过。
师父看了我一眼，说，阿东，你要记住，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珍惜。
我点点头，似懂非懂。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我已经从一个懵懂的孩子，长成了一个小伙子。
师父也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我知道，师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这门手艺没人传承。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我要拜师父为师，学习入殓师的技艺。
那天，我跪在师父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说，师父，我想跟你学手艺。
师父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欣慰，说，阿东，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说，想好了，我愿意一辈子和死人打交道。
师父说，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说完，师父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泛黄的书，递给我，说，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秘籍，你拿去好好研读。
我接过书，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死人妆谱。
我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就跟着师父学习入殓师的技艺。
师父教得很认真，我也学得很刻苦。
渐渐地，我掌握了师父所有的技艺，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师父很高兴，说我没白教。
我也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出息。
可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遇到赵老太太那样的怨鬼。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和师父接到一个电话，说村头老李家有人死了，请我们去化妆。
我和师父赶到老李家时，已经是半夜了。
一进门，我就看到一口棺材停在堂屋里，旁边围着很多人，哭哭泣泣的。
我问老李，谁死了？
老李说，是我女儿，她昨晚吊死在村头的老槐树上，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说完，老李指了指棺材旁边的一张照片。
我一看照片，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照片上的人，竟然是赵老太太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