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侠者慕容2
作者:幸十三郎   青铜秘藏最新章节     
    楚辞很快就发愁了,上哪儿找钱去?情急之中,倒被他想起曾有一面之缘,现在新疆某报工作的张扬。几个月前,新疆新闻界到g市交流取经,张扬与楚辞很是合得来,大有相见恨晚之势。如今自己请他暂借一笔钱,想必张扬没有理由拒绝吧。

    “我现在没有现金,我明天给你,行不?”

    “我的皮衣俏得很,如果你明天才来定,那就有几件你拿几件……”

    “那好,我用这部像机作抵押,明天我再带钱来。”

    老板听楚辞这么一说,满心欢喜。

    “来来来,请里边坐。”

    老板客气地拉楚辞进入里面的房间,还未待楚辞坐下,他就张罗起茶水来了。

    墙壁上一溜挂着几个像框,贴满了人物肖像、风景照。

    拍摄者属于中等水平,像片的层次、暴光、速度都不错,关键是意境不够,人物的神态也把握不好。

    “老板,这些都是你的作品?”

    老板看楚辞在欣赏他的作品,故作谦逊地说:“这些都是我信手拈来的,不能称其为作品。比起你这位新闻记者,我是小巫见大巫了!来,请喝茶。”

    楚辞呷了一口茶:“老板,你喜欢摄影?”

    “不瞒你说,我平生就好这一样。赚的钱除了养家糊口,都花到这上面去了……”老板指着他不熟悉的各种按钮:“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楚辞无奈,只好将像机的种种功能,一一再向老板细说一遍。

    老板搞清了,放下像机,从一个本子上撕下一页纸,迅速地写下几行字,交给楚辞。

    “咱们理是理,法是法。我收到你的像机,给你开一张收条……”

    老板的认真负责,给楚辞极好的印象。他看了一眼收条,折好后小心放进衬衣口袋。

    张扬是乌鲁木齐报社一个一般的年轻记者,前不久随团去g市交流学习,幸运地分到楚辞名下,由楚辞亲自带他采访。

    楚辞无论是选题、事前的采访备案、采访中的技巧、资料的剪辑取舍、到最后文章的形成、定稿,都非常严肃认真,有条不紊,一气呵成。张扬大开了眼界,这才知道什么是新闻界的快手、高手。耳闻目濡,一个月下来,他对楚辞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扬在临离开g市的前夜,再三邀请楚辞到新疆。说今后不管楚辞有什么事,他都会两肋插刀,不管楚辞同不同意,楚辞这个大哥,他认定了。

    张扬回到新疆,由于他在g市刻苦认真地学习,又得到楚辞毫无保留的言传身教,他进步很快。文章写得很有见地,又能独力完成重大采访任务,几个月后,就升任记者部主任。这一切得力于楚辞对他的帮助,他没齿难忘。

    然而,邀请楚辞来新疆一事,他确实忘了。当门卫电话通知有人找,他在收发室见到风尘仆仆,疲惫不勘的楚辞时,既惊讶又有些意外。

    张扬没让惊讶过多地在自己的脸上停留,很快是一脸热忱地笑。一看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他立即拉楚辞来到报社附近的一家餐厅,点了几样有着西北风味的菜。

    楚辞许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他顾不了礼节,面对丰盛的菜肴,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

    张扬慢慢地品着酒,打量着外表落拓的楚辞,这才注意到楚辞在天寒地冻的乌鲁木齐,身上仅穿着一套薄薄的西装,衣服上到处是折皱与油渍,原来洁白的衬衣领子,上面全是犬牙般的污垢。与往日西装笔挺、神采奕奕的楚辞,不可同日而语。

    张扬把盛着新疆名菜“手撕鸡”的盘子拿过来,选出一支鸡腿,放在楚辞面前的盘子里:“多吃一点儿!”

    “不好意思,我三天没正二八经地吃过一顿饭,实在是饿坏了!”

    “这……怎么会呢?”张扬感到不可理解。

    楚辞擦擦嘴,喝下一大口啤酒:“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出事了……”

    “你出事了?你会出什么事!”

    “我揭露、抨击G市某些贪脏枉法的贪官污吏,和G市猖狂地文物走私,触及到某些人的根本利益。我被迫辞职……”楚辞一口将剩下的大半杯酒一饮而尽:“流浪到这儿!”

    张扬一惊,搞新闻工作多年的他明白了,楚辞与当局对着干,步调不一致,还“揭露、抨击”,从严格意义上说是“犯上”,非同小可。

    “楚哥,你这是何苦呢?新闻工作者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一些人的喉舌。与他们作对,值吗?”

    “非也!你的说法是错误的,荒谬的。你所说的那些人,代表不了谁,他们什么都不是!”

    “好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些……老楚,”张扬欲言又止,还有意识地对楚辞的称呼改了口。

    张扬的细微变化,楚辞敏感到了。他过去做作出来的真诚,就令楚辞反感;而今,吃饭前的毕恭毕敬与现在和他姓名一样的张扬,更令楚辞恶心。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该来找张扬。然而,为了生存,为了他计划中的大事,现在有求于张扬,还必须看他那张不断变化的脸。

    “老楚,你打算如何?”

    “没有打算,随遇而安……也许从此浪迹天涯,也许学陶渊明,种菊南山……”楚辞强压住心中的不快,故作轻松地回答。

    张扬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楚辞:“那你到新疆?”

    楚辞己吃得差不多了,他看了一眼满桌丰盛的酒菜:“感谢你的盛情款待……也许,这就是圣经上说的‘最后的晚餐’!不过,我不是‘犹大’。张扬,我是一个爽快的人,有话就说。我正在计划一件事,需要一笔钱,想在你这儿暂时借一借,两个月内还给你,你看行不行?”

    事情早在张扬的意料之中,现在进入正题:“你要多少?”

    楚辞本来想多错一点,看张扬一脸防备的样子,他改变了主意:“五千。”

    张扬的脑子飞快的转开了,穷途末路的楚辞何来偿还能力,钱拿给他还不是泥牛入海!那么,如何打发楚辞呢?

    张扬向服务员要了两包烟,烟到手后他给了一包给楚辞。

    楚辞很多天没有吸过烟了,一看张扬递来的是名烟中华,便抽出一支,就张扬打燃的火机点上。

    张扬在G市时,楚辞招待他吸的烟比起中华要低几个档次,看他得意地神情,今天不象是涌泉相报,而是有意在奚落自己。楚辞苦笑了笑,隐忍不发。

    果然,一支烟还未吸完,权衡再三的张扬开口了。

    “老楚,新疆地处边陲,不象你们沿海……我上有老,下有小……多的钱拿不出,按理说你在落难之中,我该倾囊相助……”

    “你打住!我不是向你要钱,是错钱,而且我在两月内一定还你!是的,我落了难,但还不至于落到向人乞讨的地步!”

    “老楚,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多的我没有,一张车票和路上的零花钱,我还是可以给的……”

    楚辞感到人格受到了侮辱,气得将刚点燃的烟攥在手里,然后将捏碎的烟丝倒进啤酒杯,在他拂袖而去时,给张扬留下一句话。

    “你……狗眼看人!”

    楚辞走出餐厅,仍然怒气未消。漫天飞舞的雪花扑打在他的脸上,他清醒了,钱未借到,明天拿什么去见老板?眼看有路可行,偏偏又断了……人说天无绝人之路,自己路在哪里?

    入夜的乌鲁木齐,狂风卷着雪花,在空中呼哮。地上的积雪,己掩过了脚背;房顶、树枝上,则压了厚厚的一层雪花。

    楚辞走出酒店,迎面扑来的雪风吹得他一阵哆索,他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大街上。

    风雪夜归人——楚辞突然想起曾在上大学时看过的一部话剧。由于剧情感人至深,他如今还记忆犹新。此时此刻,自己与剧中的主人公何其相似!风雪之夜,无家可归,孑然一身,流浪街头。在酒精的作用下,一向不轻易动情的楚辞,此时心里不由一阵酸楚……

    是老天有意,还是鬼使神差?在乌鲁木齐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楚辞,在大街上瞎转了许久之后,竟然又走到他昨夜栖身的教堂。

    望着黑夜中灯火辉煌的教堂,身上不明分文,陷入绝境的楚辞感到了些许温暖——今夜又有了安身之地,不至于在风雪交加的夜里,倒毙街头,成为杜甫诗中的“路有冻死骨”。

    楚辞卷缩在忏悔室下的跪板上,口渴难耐,他从内衣口袋里拿出小瓷钵,走到祭祀台前,那儿有一个盛水的盆子,他用瓷钵掐上水,回到跪板坐下。瓷钵虽小,他连喝了几口,钵中的净水又满了。纯净的水一下肚,他火烧火辣的心好过了一些;也许他还在生张扬的气,或是酒喝多了,人有些恍兮惚兮,神志渐渐变得虚无飘渺……

    钵中涟漪散尽,水平如镜,水面上出现古刹主持戒品。老和尚一脸的笑容:“施主,别来无恙?”

    楚辞激动了:“师傅,还好……”

    “身在逆境,能泰然自若,贫僧以为你的心已经清静……”

    楚辞真诚地说:“清静谈不上,用处变不惊要恰当一些。”

    “心已清静也好,处变不惊也罢,只是层次不同而已……关键是你开悟了!佛说: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你疑、悟兼而有之,定能释然、解脱。需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施主切记!”

    “明白了!”戒品说的几句禅语,楚辞平时有所耳闻,但不甚了了,此时他的体味最深。

    “上次你在寺中问我:‘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想必你已有所悟?”

    “师傅,所经历之事,仍然历历在目,无不印正……”楚辞正想问戒品,茫茫苦海之中,他该如何,钵中荡起一阵涟漪,戒品的图像消失了。钵里的水纹平静了,水面渐渐幻化出香港大师的图像。大师笑吟吟地看着他。楚辞想起他在香港第二天去见大师,见到的是残壁败垣,不免心里充满疑惑。

    大师看着楚辞:“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蒲松龄笔下的狐仙,我是实实在在的人……”

    “大师,我在香港的事,你事前知道,为什么不向我点破?”

    “那一劫难,你躲不过……还有,你六根未尽,否则也不会被修竹迷住……”

    楚辞打断大师的话:“不对,我仅仅是对她有好感而已,说我六根未尽,其实不然,殊不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此爱与彼爱,有着质的不同,你混为一谈!敢问,修竹与孟桐,你可以相提并论么?”

    楚辞沉默了,看着大师一时无语。贸然,他想起大师胸脯上那一颗有着红点的黑痣,他曾经在林子身上见过,从大师的年龄来说,要是林子健在,也正好是她那个岁数;还有,她为何对秦家的事如数家珍,一切都了如指掌:“大师,我能问件事么?”

    “你问吧……”

    楚辞从衣领中扯出玉佩:“大师,你见过这只玉佩?”

    大师眼里望着玉佩,平静的眼睛不由闪出一丝火花。

    “大师,阴差阳错间,石英未竟的事情在我身上再现,我经历了他所走过的路……有时,我也不搞不清楚,我到底是他还是我。如果我是石英,我深深爱着林子,请大师成全;要是我就是我,我愿与孟桐厮守终身……”

    大师轻声说道:“你与林子,破镜难圆;孟桐与你,上次就告诉你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楚辞悲从中来:“上天为何对我这样?我爱的人,一个都得不到?”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可强求。”

    “有一事我不明白,是石英未竟的事情,由我来完成;还是他欠下的债,该我来替他偿还?”

    “你是个聪慧之人,应该悟出。”

    “我天生愚钝,还请大师明示!”

    大师微微一笑:“时机未到……”